404 主场优待

    “嘿，杰克，安妮，你们到了！快，快过来！”

    一个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满头灰色的短发，微微透露出时光的痕迹；健硕修长的身型，看起来丝毫没有四十岁的模样，身穿着旧金山49人主场的十四号球衣，不仅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更加轻便放松。

    这名男子叫做李末年，移民二代，父辈早早地就来到了旧金山，他是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成年的。现在在一所中学里任职，橄榄球校队的外接手教练，完全是一名真正的业内人士。

    当初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之中，进攻组教练诺姆-周就是一名亚裔，他是韩裔的移民后代。其实在橄榄球领域之中，亚裔的从业者远远比想象中更多；不过，高中和大学球场之上活跃的球员，数量就立刻急剧减少了。

    这一次，华人社区组织前来烛台球场观看比赛，活动发起人是华人团体，但负责组织以及执行的则是李末年。

    尽管，李末年就职的中学，橄榄球实力平平，他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人物，但毕竟还是专业人士。对于那些门外汉来说，就连购买门票的弯弯道道都一无所知，更不要说橄榄球规则了。李末年也十分豪爽地主动接过了职责，成为了今天活动的最大功臣。

    此时，李末年的肩膀和双臂之上都满满地悬挂着旧金山49人的围巾，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的人形衣架，热情地招呼着，“来，你们每个人取一条围巾，这是今天的应援道具。当客队进攻的时候，我们就挥舞着围巾，然后发出噪音，破坏他们的战术布置。”

    陆正则没有客气，取了两条围巾，递了一条给江攸宁，同时开口询问到，“现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开口就行。”

    李末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你现在可以去找陈真真吗？她带领着一个小团队，负责一会的现场应援，但他们都不熟悉烛台球场，也不知道看台的具体位置，所以，麻烦你们带着陈真真他们一起进场，完成布置，可以吗？”

    “没有问题！”陆正则立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抬起脚就准备和江攸宁一起进入球场，但李末年的呼唤声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杰克。谢谢。”李末年认认真真地说道，陆正则还以为是感谢自己的帮忙，他轻笑了起来，“比不上你，我仅仅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

    但李末年却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支持陆恪追逐自己的梦想。我们都知道，对于华人父母来说，同意孩子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而不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地进入办公室，寻求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陆正则微微愣了愣。

    对于亚裔移民来说，他们总是如此。虽然生活在另外一片土地，背井离乡，但他们却始终拒绝融入社会，而是固执己见地遵循着自己的传统价值观，持续生存下去。

    渐渐地，一代移民、二代移民和三代移民之间，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差异越来越大，而年轻一辈的移民后代也陷入了一个空档之间——无法在自己原本的文化之中找到归属感，同时也无法在移民社会之中找到立足之地。

    陆恪成为联盟之中第一位首发的华裔四分卫，有部分是身体天赋所带来的桎梏，但还有部分则是传统观念所带来的局限。

    在陆恪之前，非混血儿的华裔球员，联盟历史上仅仅只有王凯一个；但父母之中部分血统来自华人的混血儿，此类球员就着实不少了。可以归咎于天赋原因，同样，还有文化和传统的部分原因。

    正如李末年所说，不管历史的创造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管陆恪是否肩负着历史重量前行，但作为NFL之中开创历史的一名球员，陆恪的每一个脚步都正在改变着无数人的未来。

    曾几何时，李末年自己亲身经历着如此挑战和困难。

    作为年逾四十的移民二代，在二十年前，陆恪走过的道路，李末年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一会，但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要说加入NFL，成为一名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了，即使是成为一名橄榄球教练，他也背负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

    现在，事情终于开始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远的不说，至少现在，旧金山的华人团体不仅仅第一次观看橄榄球的比赛，而且还是他们第一次抱团组织起来，参与到美国的主流文化之中。自姚/明登陆NBA以来，这样的时刻真的是久违了；而这一次更进一步，加入了全美第一运动的行列之中。

    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们还会团结起来，为华人在美国、在海外争取更多的权益，不仅仅是体育的，还有政/治的、社会的、历史的、经济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崛起，还是所有海外华人的崛起。

    这很困难，更是遥远，但，谁知道呢？历史的脚印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落了下来。

    看着陆正则和江攸宁愣神的神色，脑海之中激荡起回忆的李末年，开怀地大笑了起来，掩饰着鼻头微微发酸的哽咽，“我只是想说，谢谢。谢谢你们敞开心胸，接纳了孩子的不同；至于其他的，我希望有机会当年好好感谢一下陆恪，这是他赢得的，也是他应得的。”

    说完，李末年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陆正则和江攸宁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江攸宁露出了一个笑容，“现在看来，站在小恪身后，坚定不移表示支持和鼓励的人，可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在追逐梦想和创造历史的道路上，有人结伴同行、互相鼓励、互相加油，携手冲过终点，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

    “49人们，现场的所有49人们。”烛台球场之中，喧闹而激昂的音乐突然中断，随后响起了现场广播的声音，正在陆陆续续落座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了球场上方的大屏幕，侧耳倾听着现场的通知。

    “欢迎来到烛台球场，进入NFL常规赛第十周，比赛还有二十五分钟就即将开始。今天，我们又迎来了一次百分百上座率的主场，让我们为自己欢呼，也为球队欢呼！”广播的号召和煽动之下，全场观众都开始尖叫、嘶吼起来，沸腾的红色海洋初显威力。

    随后，广播接着说道，“不过，今天的烛台球场迎来了一群特别的球迷们。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同时也是我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许有人是我们的至交好友，也许有人则仅仅专心致志地投入自己的生活之中，与我们不太熟悉。”

    “但今天，他们来到了烛台球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成为了一名49人，感受着这座城市的脉搏和心跳。现在，请允许我在这里，欢迎他们的加入，支持这我们的球队继续前行、继续取胜。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唐人街的49人们！”

    伴随着广播的声音，大屏幕之上的画面对准了看台的一侧，聚集于此的脸孔稍显陌生，连成一片的华裔脸孔绝对是烛台球场不曾见过的景象，但此时，他们却略微有些羞涩，面对着镜头，不知所措。

    这一切着实太过意外，陆正则、李末年他们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更何况，比起西方球迷来说，东方球迷总是更加羞涩内敛一下，突然之间出现在大屏幕之上，西方球迷可能就尽情地展示自己，而东方球迷则不由就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此时，五百名华人球迷就稍稍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突然，在球迷珍重之中，几个身影站立了起来，大声地朝着大家呼喊着什么，然后就可以看到，所有球迷都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牌子，顶在脑袋上，陆陆续续地连成一片，形成了一副画作——

    红色为底，金色为线，勾勒出了一只小鹿斑比的形象，一只角上挂着皇冠的小鹿斑比，下方则用金色字体挥洒自如地写着，“湾区之王”。英文，还有中文，潇洒俊逸、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区区五百名球迷，在可以容纳七万人的烛台球场之中微不足道，但这一刻，他们利用应援牌制造出来的巨幅画作，却通过摄像机镜头呈现在了大屏幕之上。刹那间，点燃了全场所有观众的热情和欢呼。

    原因只有一个：陆恪。

    那个带领着球队持续不断取得胜利的新秀四分卫，现在正在凝聚着整个烛台球场、整个旧金山的热忱。

    于是，全场观众都开始集体欢呼起来，先是“啊啊啊”的尖叫，而后有人改变了口号，渐渐地，所有的呼喊声就连成了浩浩荡荡的一片。

    陆正则和江攸宁交换了一个视线，在彼此的眼神之中都看到了诧异和错愕，随后，欣喜和亢奋就涌现了上来，他们也齐齐加入了全场观众的呼喊之中。

    每一个人，整个烛台球场之中的每一个人，不仅仅是观众，还有工作人员，还有贵宾包厢之中的那些宾客们，每一个人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股浪潮的强大力量，无法自拔、无法控制地想要成为其中一员。

    听，那是来自这座球场的呼喊，“湾区之王！湾区之王！湾区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