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无意义的执着

    ——半年前的某一天。

    剧烈的爆破声响起，狂风骇浪夹杂着恐怖攻势奔流着朝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稀疏的烟尘从凹陷地底深处的凹坑散去，边缘的地域也被完全破坏，破裂的地表向下凹陷了好几米，并布满了规则不均的裂纹和许多凹凸不平的洼坑。

    而在凹坑中心却有着一块完整的地板，洛岚面色秀丽、眼神清澈地毫发无损的站立在那块地板上，就连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丝毫破碎的地方。

    当微风吹过脸颊，洛岚用手拂开遮在眼前的发丝，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

    “……也就这种程度吧！”

    洛岚低着头朝凹坑底下看，轻描淡写地看着蜷缩在坑底的亚瑟和格雷，他们都因为激战而狼狈不堪，脸庞不断流淌着汗水，嘴里也发出极为紊乱的呼吸声。

    亚瑟表情坚韧地紧咬着牙，颤动着全身的肌肉，仿佛可以听到骨骼相互摩擦挤压的声音，最终艰难地站立起来，而格雷也不顾一切地发出嘶吼，但他疲惫的身躯始终不愿再多给他一丝力量的支撑，最终无力地趴在地上。

    “今天是亚瑟赢了吗？”洛岚歪了歪头，瞳孔里闪过一丝索然，冷笑道：“不过无论是谁赢都好，你们今天还是没能触碰到我，哪怕一下！”

    听完，亚瑟和格雷都有些垂头丧气，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被打垮，因为这是洛岚的惯用激励的说法，于是，他们紧咬着坚定的意志，眼神涌起一阵火热。

    他们与洛岚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单是能对抗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值得夸耀了。

    接着，洛岚挥了挥手，控制引力将两人疲惫地无法再移动的身体上浮，从坑底搬回到地面，等他们稍微恢复行动能力，她突然冷漠地吊起了眼角。

    洛岚面色严厉地指着亚瑟和格雷“你们现在……有最大的问题！！”

    两人猛地一怔，麻木地低着头喃喃自语“力量不足吗，还是……技巧？”

    “都不对！！”

    听见他们的低声细语，洛岚霍然扬起手臂“不是力量太弱，也不是技巧方面的，对你们来说，最致命的一点，不是你们的动作，而是你们的气势！”

    “……气势？”亚瑟和格雷相互看着地方，茫然地眨着眼睛。

    “……气势太低了？”

    “是太盛了！”

    洛岚无奈地用手遮住脸庞，然后心情烦躁地解释道：“你们战斗时靠的全是气势吗，费那么大力干什么，是要跟谁比嗓门大吗，虽然这样对你们说有些抱歉，但对于真正的战斗，所谓的斗志，还有毅力，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是这样的吗……”格雷欲言又止，他回想着过去的经历，几乎每一次遇到危机，都是依靠着他百折不挠的毅力支撑了下来，并一次次的打败比他强大的敌人。

    于是，格雷满头雾水的坚定道：“可是我觉得气势也能使人变强啊！”

    而听到这句话，身旁的亚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说的也有点道理，但始终只是你们自己的理解，强盛的气势，还有那份不服输多少能起点作用，不过光靠这个，还是没办法扭转战力差距的！”

    洛岚捂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因为只有在两者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气势也有可能影响胜负，不过，气势并不能让你变强，它只是情绪激动时的血脉偾张罢了，它终究只是幻想出来的，极其细微的心理作用而已！”

    格雷和亚瑟的表情逐渐变得惨淡，就好像受到挫折似的低着头，

    “所以，不要以为抱着多么坚定的决心，就绝对可以跨越危机！”

    洛岚不留丝毫情面地说道，然后话语一转，她的声音又渐渐变得柔和“不过别误会了，我并不是让您抛弃那份斗志，而是时刻保持这份气势，但不要去依赖它，气势在战斗中总是起到关键作用，只要气势临驾于对手，就能在战斗中处于有利地位！”

    说完，洛岚又叹了口气“不过，气势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

    “还有一点！！”

    洛岚忽然增大语气，再次伸手指着他们说道：“你们有在闹别扭吗？”

    亚瑟神色慌乱地回答：“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洛岚抿着嘴唇，注视着两人说道：“虽然我是不反对相互竞争啦，但是你们的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有些过激了，就像不顾一切也不想要输给对方一样！”

    亚瑟和格雷尴尬地看着对方，然后不禁伸手摸着后脑勺“没……没这回事！”

    “是吗，那么在这个基础上，你可以考虑下融合原力！”

    “融合原力？”

    洛岚侃侃而谈道：“简单来说就是将你们两个的原力集中到一起，这要有一定的默契，而且看你们的属性相当速配，所以应该能够发挥出不错的威力吧！”

    “两人……合力？”亚瑟和格雷眼神犹豫地看向对方，却满脸的不情愿。

    “来吧，就先做个小小的尝试吧，把你们原力集中在一个点！”

    在洛岚的催促下，亚瑟和格雷不得已才准备练习，他们无可奈何地将原力汇聚到一个点，两股截然不同的原力在接触的瞬间便紧紧粘合起来，形成了淡色的光团。

    令人心悸的压力持续散播开来，他们的脸颊、手心不停冒汗，而随着这股原力的过渡，光团却渐渐变得浑浊，好像脏兮兮的泥丸子，非常的粗糙不堪。

    果不其然，这颗粗糙的泥丸子坚持了不到半分钟便爆开了，迸发出的巨大波动将格雷和亚瑟相互撞开了四五米，他们的原力变得紊乱，表情痛苦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亚瑟和格雷才缓过气来，他们急忙将紊乱的原力平复，然后喘了几口气，而面对失败，他们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如同松了口气似的感到庆幸。

    “失败了，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吗，不过这反应可不太正常，还是说……！”

    洛岚眼神锐利，瞬间就看出了原因所在，不过她把话藏在心里，没有明说。

    估计亚瑟和格雷也是心知肚明吧，原力融合之所以会失败，都是他们自己的原因，原力融合必须双方默契，但他们却相互朝对方产生了排斥，即使那只是内心情感的细微变化，也会不经意间影响到他们汇聚原力时的动作，从而遭致了失败。

    洛岚皱了皱眉“也罢了，反正方法告诉你们了，有机会自己练习吧！”

    临走之前，她欲言又止，洛岚带着些许为难的语气说道：“虽然有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的，但是，不要把所谓的执着当作毕生坚守的信条，因为这些看似重要的东西，若你们相比起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不要把他们放在天秤上作比较！……就像是洛娅那家伙一样，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执着，而葬送了自己……啊！后半句话，当我没说！”

    于是，那天的修炼就结束了，他们没有牢记洛岚的话语，但对于原力融合，格雷和亚瑟也没有再练习过，不仅仅是没有必要，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厌恶这样的做法。

    这是关乎于他们自尊心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是对手，而且永远只能是对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们都绝对不想要依靠对方的力量来使得自己变强。

    所以，亚瑟和格雷不可能并肩作战，即使过去曾有过被迫的局面，但这也让他们深恶痛绝，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不再需要‘他’了，所以默契是绝不可能的。

    事实上，他们还保持着最初的关系，除了修炼外，难以再有交集，因为亚瑟是骑士团长，格雷则成为了王国的英雄，本应该继续各自的生活，但由于艾伊娜的存在，他们那藕断丝连的关系又不得不联系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内心深处依然厌恶着对方，同时也将对方视为自己一生追寻的宿敌，为此竭尽全力地想要超越对方，这份执念像山岳般浩荡，比海洋更加深邃。

    当回忆渐渐远去，声音悠远地荡漾，洛岚的话语忽然在两人脑海深处复苏：

    “不要把执着与生命放在天秤上比较！”

    一句忠告，带着责备的语气刺穿了胸膛，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只是面对现实而胡乱的逞强，纠结让他们黯然神伤，但是，这很无聊，只不过是种伤感（执着）罢了。

    最终，悔悟与自责使得两人的相貌有如快要哭泣的稚童般扭曲，他们只呆立了短短一瞬间，但那股莫大的不甘依然像剑刃划破心口，他们高声呼喊着：

    “但若不能守护身边的人，就舍弃这份无聊的固执吧！”

    时间回到现在，剧烈的狂风吹袭，疾风像刀刃般刺破脸颊，众人稳住凌乱的身体，回过了神，伴随着已经千疮百孔的防护罩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修罗突破重围，他那狰狞残酷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艾伊娜的心忍不住颤栗，他面色苍白地咬住嘴唇“该……该怎么办？”

    “……喂！！”

    亚瑟和格雷都好像没听到他们话似的站在原地，直到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们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而亚瑟率先开口，他平静地问道：

    “那就像当时一样，来做个约定吧？”

    “什么样的约定？”

    “如果完不成……那就去死的约定！”亚瑟抚摸着下巴，一脸轻松地笑道：“呵呵，乐观一点，别那么紧张，毕竟这样的局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谁会紧张啊！！”格雷暴躁地喊道。

    亚瑟释然地笑了笑，眼神火热地盯着格雷“……你相信我吗？”

    “哼，我记得上次就已经回答过你了不是吗！！”

    格雷紧握住拳头，神情激昂地叫喊着说道：“我相信你！”

    而看着这一幕，所有人稍微停滞了意识，纵使近在眼前的修罗张牙舞爪地嘶吼着咆哮，但却像当他不存在的没人感到恐慌，他们注视着那份刻骨铭心的温情。

    这正是专属于亚瑟和格雷的‘友情’，尽管这份友情并不炽热，也不浓烈，更不会让人感到亲切，但是却无比坚固，无论海枯石烂，这份意志依然能传达下去。

    “艾伊娜！”格雷和亚瑟忽然转头叫喊着。

    “明白了！”

    艾伊娜慌忙点头，那握住胸口的蓝色蔷薇，然后紧闭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在临近的瞬间，修罗毫不留情地向他发动了攻击，而冰之泪也随之发动。

    恐怖的寒冰风暴猛地倾泻而出，它带着能够将一切事物冻结的强大威力，原本已经临近的修罗本能地向后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瞬间便被寒气所波及。

    弥漫在周围的灰色颗粒也化成一阵雾气消散，而修罗更是被冻结成一具冰雕，他用力挣扎着想要破开冰块，也只是徒劳无用，于是，他疯狂地迸发出蛮力。

    困境暂时解除了，而艾伊娜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她急忙后退，然后双手用力握住胸口变得暗淡的蔷薇花“这并不能冻住他太长时间，冰之泪的使用次数也用完了！”

    “那就只有背水一战了！”

    古兰轻轻点头“原力融合吗，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了！”

    “用我们三人的所有原力，集中到一起！”

    说完，三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们迅速汇集起原力。

    不过，他们的心中却有迷惘，他们能够达成默契，配合对方的节奏平均的将原力维持在中央点，不让它们散开，这也要求异于常人的强大专注力。

    先不说格雷和亚瑟，而古兰和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而在最初的几天，他甚至还与格雷产生出恶劣的矛盾，现在能够这样并肩作战都取决于共同的敌人这个大前提。

    “没有问题的！”格雷突然紧咬着牙，毫不怀疑地说道。

    不管是格雷、亚瑟，还是古兰，他们都经历过各种艰难的险境，他们心中也有流淌着同样坚定的信念，而将这份信念化作火焰灼烧，贯彻心中的祈愿。

    “莉莉丝，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

    古兰在心中默念着，而身边的莉莉丝就好像听到他的话语一般，伸出手温柔地抚向他的肩膀，并轻轻对着他耳边说道：“……我相信你！”

    听完，古兰好似得到了极大的勇气，并带动全身的气韵开始飞速上涨。

    而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颜色的消失了，四周一片虚无，仿佛坐落于无边无际的海洋，只有远方地平线上的弧光还缓缓照射着，他们的眼睛只看得见彼此。

    带着温暖而平静，他们泛起了微笑，内心不再有仇恨，没有悲伤，但也没有丝毫的激情，有的只是想要守护身边重要的人的坚定不移的决心。

    当脑海里闪过静谧的画面，他们不约而同的抛却了杂念，平心静气的面容之中，只有那眼神瞪得锐利、勇猛无畏，而那份执着，那份屈辱的斗志，也终化成了感伤。

    三人屏息凝视，心如止水，仿佛得到了领悟，更意味着时机也渐渐成熟。

    滋滋～电光四溢，三股原力相互融合，迸发出五颜六色的美丽光芒，陡然间，庞大的威压传来，狂暴的气流四处逃散，而空间竟产生出透明的扭曲。

    这时候，艾伊娜忽然大喊“没时间了，已经坚持不住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罗发出愤怒的咆哮，冻结在他身上的冰块承受不住压力不断破碎。

    “你们以为就凭这种程度能打倒我吗，消失吧，都给我消失吧！！”

    他不顾一切地喊叫，狂暴的原力好像猛兽出笼肆无忌惮的释放出来，仿佛整个天空都好像为之变色了，巨大的黑色骷髅头带着极为恐怖的死亡气息朝他们而去。

    三人咬紧牙关，从五脏六腑中挤出了力气，随着晶莹的电弧闪烁，像海纳百川般汇集起来，原力的融合瞬间成型了，犹如虎啸龙吟，氤氲的光芒朝外辐射，化作净世的光明。

    “让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