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逃】
听闻食堂里走水了,人们乱成一锅粥,后厨门口的角落处已经是浓烟滚滚。在教师专用区休息的几名教官手忙脚乱地冲上去踩,有人把自己的裤腿都燎着了,这才听见一声急切的: “灭火器!用灭火器!” 教官们又火急火燎地往消防门的方向走,抄起灭火器往着火处赶,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旁边的桌子也被点燃,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焦味。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饭堂门口挤,好些人没能站稳,一个女生踉跄摔倒在地。 樊磊挤开旁边的人群,将那名女生拉了起来。后者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已经从人堆里挤了出去,急匆匆地往教师专用区跑。 同伴们已经在这边久候多时,一人取出了衣服里包着的许多截被打断的戒尺,每人取了一截,用力地撬动着窗户的门锁。 饭堂里不时响起惊叫声,几名教官已经抱起了灭火器往后厨门口那头跑,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头的景象。 但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四五件衣服的火势并没有那么旺,不至于到整个饭堂都被点燃的地步,附近的插座被烧坏,造成短路,整个饭堂的电源都跳了闸,光线顿时暗了许多,还好此时仍是中午,窗外的阳光足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恐慌。 灭火器已经被打开,角落里喷出大量的白色粉末。再过两分钟,方常一行人的计划就会暴露。 然而那紧锁的窗户仍是纹丝不动,方常心底觉得不妙,陡然记起方才那个哑巴李维寅忽然迸出来的话。 “你们出不去的。” 樊磊越来越着急,拿着手上的戒尺当做撬棍,猛一发力。 “靠!断了!” 这种碳纤维制成的戒尺在硬度上本就不如铁,眼下他们也找不到别的材料。角落处的火势已经被控制住,只余下零星的火苗,饭堂里的粉尘浓烟即将散去,他们也即将重新出现在教官的视野当中。 “让开!” 方常暴躁地怒吼了一声,推开了众人,取过桌上那件衣服,在手臂上包了两圈,整个人骤然发力,扭腰甩臂,如绷到极限的弹簧般用手肘狠狠地砸在窗户上,沉闷的“咚”一声响起,整块窗户玻璃都在剧烈地颤抖。 “啊啊啊啊!” 方常用上了死力,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一下又一下地用肘部猛击着窗户玻璃,重复七八次后,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纷飞四溅的玻璃划破了方常的脸颊。 “喂!你们在干什么?!” 角落那头的教官们终于注意到了这头的异常,拔出戒尺便直冲过来,方常爆喝了一声“走”!五六名同伙纷纷跟在他身后,爬上窗沿,一跃而下。 当教官赶到的时候,刚刚拉住最后一人的脚踝,那学生惊叫一声整个人往下摔下,恐怖的坠力让那教官把持不住,撒开了手,那学生没能跳到围墙上,反倒是直直从二楼坠下。 “有四个人出了围墙!打西边追!他们跑不远的!老江,你去通知山长!” “还有一个掉下去了!我去找!分头行动!快!” 所有教官都急匆匆地冲出了饭堂,路过回旋向下的楼道时,与一名尚未离去的学生擦肩而过。 哑巴仍然靠在墙边,一手捧着饭盒,一手拿着筷子,平静地挑出饭盒里零碎的鸡蛋壳。 …… 亢龙书院建于江西郊区,附近人烟稀少,多是些森野农田,只有打西边过去五六公里的地方有个不出名的穷酸小镇。 按理说在这种地方建立的学校招不到那么多的学生,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亢龙书院作为一所全封闭式学校,旨在通过集训的方式让一些难以管教的学生得到“重塑教育”,面向的是全中国的适龄青少年。 有绝大部分的学生家长,都是从网上得到了相关的咨询,不远万里将孩子送到外地来就读的。这些家长眼中的孩子多数都是难以管教,不爱读书,使他们痛心疾首,又本着对自家孩子的疼爱——不惜付出再多金钱的代价,也要让孩子回归“正常”。 所以,翻出围墙外的这四个学生,对亢龙书院周边环境的了解实在不多。也就只有樊磊在被父母送来的时候路过了一片城镇,才记得在书院以西的地方是有人烟的。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状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理想。 从三米高的围墙中跳下,如果没有经过一定的训练,运用一些卸力技巧的话,是很容易伤到筋骨的。 此时此刻,一名叫李然的同班便是情急之下没能站稳,扭伤了脚踝,痛得满地打滚,咿呀乱叫。 不得已之下,体能最好的方常直接将其一把背在身后,认准了西边的方向便拔腿狂奔。 跑不出两公里,身后便传来了摩托轰鸣声,远远便能听见教官喊: “都给我站住!” 四人心底急得不行,四下张望——所见之处尽是一片旷野,左边有一处树林,右边是条土路。方常咬了咬牙,说: “咱们往树林里走,分头跑。林子里他们骑不了摩托车,跑掉一个是一个!” 其他人点头应允,正要转向,却听得樊磊大喊了一声: “等等!” 几人惊愕地转过头,樊磊已经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径直跑到土公路上,冲着遥遥开来的一辆货车不断地一面招手一面狂奔。 他跑得及,那辆货车一路携着滚滚烟尘晃到眼前,险些没能刹住,堪堪在面前停下。司机暴怒地打开车门,正要骂人,樊磊已经连珠炮似的说上了: “师傅!非常抱歉把您拦下来,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我们是被骗进亢龙书院的学生,这个地方和传销组织没什么两样,我们在里面一直被人虐待……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现在他们的人就在后头追我们呢,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师傅!拜托您了,能不能先让我们几个上车,带我们去镇子里,回头咱们会给家里人打电话给您钱的,要多少都可以……” 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好歹算是将情况解释清楚了,那面相憨厚的司机师傅犹豫了一下,说: “那你们上车吧。” 樊磊大喜过望,转过身对三名伙伴不断招手,方常和身旁的伙伴望了望,背着负伤的李然便往车上赶,那师傅还专程帮他们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几人连声道了好几遍谢谢,纷纷挤进了车里,直到货车再次发动,缓缓滚起沙尘离开了这个地方,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再看向彼此时,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劫后余生的欢喜神情。 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看着对方,方常,樊磊,还有两名伙伴,都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