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们往往不擅长安慰
夜深之后的气温愈渐犯凉，旁边亮着的那盏灯光好像也越来越显得晦暗不明。 正当林深时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想要回复父亲这番令人不悦的言论时，方才还面无表情的李溪午忽然就变了变神态。 “好了，建议说完了。事先声明，这些只是基于我个人的看法而已，接下来的话才是以父亲的身份说的。” 看到林深时微愣的反应，中年男人的眉毛一挑，说：“还愣着干嘛？坐吧。” 林深时不由皱了皱眉，他有些顾虑地看了父亲一眼，但想了想，还是依言在李溪午身边坐下。 “近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中年男人嘴里又说。 林深时起初还有些许紧绷的脸庞下意识就晃过了一抹无奈之色，他看上去很不情愿地往父亲那边坐近了一些。 李溪午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问：“很讨厌我是吧？觉得爸说的话不好听？” 林深时对此没吭声。 父子俩之间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李溪午就回过头去，目视着前方，毫无征兆地说：“没事的……情侣俩从来没有矛盾才奇怪。回去之后，两个人好好地谈一谈，把问题解决了就没事了。” 这下子，林深时终于忍不住诧异地侧头看去。 “怎么了？难道几个月没见面你还真把我当成外人了？” 中年男人说着话，望了望头顶上方的那片夜空，便感慨似的摇摇头。 “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太相信来着，现在才觉得老人说的话多半没错。当了父母之后，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从心里面开始就输了。” 这一段喃喃自语的话让林深时警惕又诧异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蓦地就明白李溪午这前后短短几分钟之内判若两人的理由了。 “从我个人而言，我是不相信你们俩能长久，所以也不希望你们进一步发展下去，免得以后受到太大的伤害，这对两家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可是如果真的加上父亲这层身份吧，又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了……这脑子里面，偶尔也会想着，要不然干脆就由着你去吧，只要你自己幸福就好。” 李溪午极其罕见地叹了声气，这副模样恐怕是外界绝大多数人、包括曺诗京等人在内都不曾得见过的。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平常在人前表现出强大姿态的中年男人才真的像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一样，会为了子女的问题而忧心烦恼。 “我知道，你这臭小子前面八成想过今晚的事情是不是我安排的。”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之前还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真到了安排的时候，又放弃了。” “以前在工作的事情上，你爸我算计过很多人，但轮到你身上，我就是奇怪地有了那么一点心软。” “本来你妈以前是我唯一的软肋，有了你之后呢，你也成了我的软肋。” “之前那几个月，你是不是还一直在防备着我？” “我当然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就忙得顾不上收拾你了，老人家的关注是一回事，也有不少人劝我对你做点什么，毕竟他们和外面的很多人一样，只知道你现在对外是静淑的人。” “可是我还是把意见都压下去了，顶多是之前安排那个姜民宇，顺手推你一把，让你快点滚去Unicon上班。” 把这些话说完，李溪午就顿了顿，回头看向儿子。 “我这样说好像显得我有点心虚，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 “但你应该知道。” “你和我，性格太像。” “有的事宁愿相信具体的举证也不相信对方随便的几句空口白话，所以，我觉得还是说明一下比较好。” 林深时动了动身体。 他皱着眉迎上父亲的注视，嘴中问：“所以，你现在营造这个气氛的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很简单。”李溪午撤回视线，“我想了想，忽然发觉你原来不是我生意场上的那些对手。”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爷俩对同一件事有分歧可以，但父子之间还是不要闹得跟仇人一样，所以我现在正在对你、也在对我自己做提醒。我有时候也该单纯作为父亲来看待你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林深时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父子是父子没错，但据我对您的了解，老爹你可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突然改变态度的人。” “我的态度可还没有变。老实说，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认同你和那女孩的事。可是吧……”李溪午居然也咂了下嘴，“前段时间，你和她公开恋情的视频我也看了。” 林深时愣了一下。 “我的重点并不在那个女孩身上，我是看到了在视频里面和她一起向大众鞠躬的你。” “从家长的角度来说，看到自己的孩子那个样子，我似乎也能感受到你的决心。” “你这小子从小不是也有点傲气吗？有的时候，表面上你是弯下腰了，但心里面还是傲气的。但是那个视频，我感觉你的腰是真的弯下去了……指因为那个女孩。” 李溪午讲着讲着便有了点意兴阑珊的样子，起身站了起来。 “总之，不好听的话我放在前头说了，稍微好听一点的话我刚才也说了。” “我的想法，我的意见，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但我的想法也没那么容易改变。” “你们如果将来有想要得到我认可的话，你们俩，我是说你和那个林小姐，两个人必须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明给我。” “你了解我吧？我不相信苍白的承诺。事实，做出点事实来给你爸看看。” 话尽于此，李溪午想了想，又补充性地说了两句：“曺盛祐我会看着帮你处理的。你别出手，不然反而把事情变得麻烦。他毕竟是曺氏的人。” 林深时抬起头看他，总觉得原先满腹酝酿的气势都在自家老爸连消带打的语言攻势之下渐渐削弱了下去。 他也不由带上点个人情绪说：“我并不想进入曺氏，所以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刚要离开的李溪午就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嘴里边很不客气地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像十几岁一样？你这当哥哥有时候还不如诗京呢。” 林深时顿时被教训得无言以对。 他被留在原地，目送着李溪午的身影离去，突然又皱眉开口：“您今天跟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安慰我吧？” 说实话，前面在听着父亲讲话的同时，他的大脑里面也有过很多杂乱的念头，确实也想过李溪午今晚此举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在思绪纠缠地想了半天以后，心里却又生出了个感觉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溪午之所以特地叫曺诗京把他找来，又对他说了这么多不符合李溪午以往风格、没有实际目的性的话……其根本原因，或许仅仅就是想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安慰他几句而已，基于父亲的身份。 在林深时的视线当中，中年男人离开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留。 然而在背对着他的角度，李溪午的脸上还是悄悄地浮现出了一抹哑然的笑意。 “这臭小子这点倒是很像他妈，偏偏总是对这种事很敏锐。” …… “你人怎么还在这里？” “我总得带你出去吧？深林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光靠你自己说不定根本找不到出口。”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旋即便犹如骄傲的白天鹅一般，独自走到前面带路了。 林深时在后头看她，哑然失笑。 “总算笑了？看来阿爸的工作做得不错啊。” “是你听错了。” 走在前头的曺诗京悄无声息地挑起唇角，像是懒得和林深时争辩。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又突如其来地说：“不是我。” 林深时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问：“你说什么？” “我确实对允儿说了一些我自己认为该说的话，但之前的事情应该不是因为我。” 面对曺诗京更像自我曝光的解释，走在后面的林深时点点头说：“等我之后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再找你算账。” 听到他这话，背对着他的曺诗京这才放松似的抿了抿唇。 她不怕林深时找她麻烦，她更怕林深时什么都不说。 那样的话，这个“家人”恐怕就会离她远去了。 一段话落，曺诗京想了想，口中又抛出了个新的话题。 “老实说，我不觉得允儿她害怕有什么不对。” 跟在她身后的林深时充耳不闻地继续走着。 “不怕才是不正常的。普通人走进我们这个圈子，不懂害怕的人往往不是真的愚蠢，就是真的坏，心怀敬畏又敢于直面相迎的人才能叫勇敢。” “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深时忍不住打断她。 曺诗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色地说：“我也在试着安慰欧巴你。” 林深时摇头说：“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那你有想好，接下来回去该怎么安慰那个人吗？” 男人又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