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希望、责任

    “楚楼钧，怎么了？”东方白回到楚铮的身边。

    “走！”楚铮只丢下一个字，便化为一道惊鸿，向着远处飞奔过去，东方白展开身法紧随其后，跑了一会才看清远处发生了什么事。

    远远见到大批衣衫褴缕的村民拖儿带女，惊惶失措地沿着山间小路向西南边跑去，后面还追着三十多个手持利刃、衣甲不整的兵士。

    村民们多半是老弱妇孺，而且面黄肌瘦，体弱无力，又不舍得带着的破烂家什，很快就被这些兵士追上。

    兵士们见到食物和年轻姑娘就抢掠，村民们稍有反抗的便被兵士们狞笑着挥刀砍倒。

    鲜血飞溅，惨叫声四起，将这片荒野小路变成人间地狱。

    东方白认出这些兵士似乎是前段日子她和楚铮一起击溃的李阀兵勇，当时两人拖着两三千李阀的战兵辅兵漫山跑，辅兵们最先跑散，后来虽然被义军们俘虏了大半，仍有部分人在荒山中逃脱、不知所踪，没想到居然藏在深山里为害百姓。

    她不由看了眼面前飞奔的楚铮，两人之间有着特殊的心灵感应，当情绪波动剧烈时能相互感应得到。

    这时她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楚铮心中愤恨，连带她懒散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黑亮的眸子里闪动起森寒的杀机。

    两人轻功极佳，眨眼间便冲近了混乱的人群。

    这时一个兵士拉着个长相清秀的村女要拖走，村女的爷爷死命拉住不肯松手，兵士满脸狰狞，举刀就砍向那老人，村女哭着扑上前要护着爷爷，眼看两爷孙就要死在兵士的刀下，楚铮有如炮弹般冲至，一拳轰出，将这兵士连人带刀打出二三十丈远，接连撞倒几棵大树，积雪与枯枝乱扬，巨大的声响顿时吓住了在场所有人。

    楚铮看着地上惨死的十几个村民和叫嚣狞笑的乱兵，原本在现实世界与秦如韵玩乐的轻松心情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怒意与杀气。

    虽然他也知道，在乱世里溃兵作乱实在再正常不过，天下间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也就只有少帅军而已。但这时目睹这些披着兵士皮却祸害百姓的禽兽，胸中的怒火依然控制不住。

    只要一想到小妹的悲剧，他心中的黑暗便瞬间弥漫全身。

    他眼中泛起一层血色，冷冷道：“上！将这些乱兵全杀了！”

    东方白早已掏出小剑，闻言嘴边泛起残忍的笑意，化为一道幽魂，倏消倏现，飘忽不定，所到之处的乱兵无不捂住咽喉，痛苦倒地。

    楚铮出手更凶狠，他腰间的玄霜宝剑如有生命般自动激射而出，快如电闪地在乱兵的咽喉前不断掠过，但凡被剑锋割断咽喉的兵士连吭声都没便倒下痛苦挣扎，好会儿才能断气。

    对付这些不入流的小兵，楚铮进接使出了以气御剑，效率更高。

    不过片刻间，三十多个乱兵便几乎被两人斩杀一空。

    楚铮这才收回长剑入鞘，伸手揪住最后一个兵士的衣领，冷冷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聚集在哪里？”

    那兵士已认出楚铮，立时吓得脸色无人色，张口要求饶，却牙齿打架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天前那一晚的可怕一战，使得楚铮成为了他们最恐惧的存在。

    “说！”

    被楚铮冰冷的目光逼视，兵士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没……没了，都……都在这里……”

    他旋即又拼命求饶道：“大……大人饶命，小人也是逼不得已的，我们躲在深山里饿得受了不了，才……才……”

    “因为你们饿，就要杀平民，掳民女？”楚铮眼中的温度越来越低：“而且我看你们杀人抢掠叫得很欢啊，这叫逼不得已？”

    “饶——！”兵士还要再求饶，楚铮已一个剑指送了他下地狱。

    凝神倾听了一会，方圆几里确实应该没乱兵了，楚铮眼里的血色才慢慢褪去。

    这时大难不死的村民们已从慌乱中回过神来，都感激地涌过来要叩头致谢。

    楚铮忙扶住他们，问道：“各位乡亲请起，不必客气，这些乱兵为祸乡里，死不足惜。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村子里可是遭了什么灾祸？”

    一个明显是带头人的老汉走上前来，虽见他穿着的不是汉人服饰（楚铮这时身上还穿着跋寒锋的衣服），但相貌明显是汉人，而且长得极是俊逸满脸温和，让人心生好感，顿时忍不住呜咽起来，泣声道：“回少侠，俺们都是附近几条村子里的村民，之前村子里的余粮都被征走了，俺们快熬不下去了，听闻楚帅在晨曦城起兵，他爱民如子，善待百姓，每日施粥施粮，还给安排工作，俺们就商量着……反正俺们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口稀粥，我们什么苦活都能做……就决定一起去晨曦城里寻个活路，不料半路遇到这些乱兵，如非少侠相救，俺们怕是……”

    楚铮呆住了，他默默地环视四周的几百个村民，见他们脸黄肌瘦，现在正值寒冬腊月，他们身上却只有单薄破旧的衣衫，人人都冻得簌簌发抖，背着包袱里也是些不舍得丢下的破烂什物。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脏兮兮的手里拿着块干巴巴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往嘴里咬，咬了半天也没咬下多少，他却咬得津津有味，当成了什么宝贝疙瘩。

    目睹这一幕幕，又看到百姓们茫然中带着希期感激的目光，楚铮忽然心里有些发堵。

    他们这是破釜沉舟、举家搬迁哪……

    要知道这里距离晨曦城起码还有四五十里，这冰天雪地的，长路漫漫，他们这些老弱妇孺缺衣少食，不知道多少人能活着走到晨曦城。

    只因为他可无可不无地使用了“势力创建令牌”，使他的名声传遍这个海岛，这些村民们便将他当成那万一的希望，冒着严寒踏上了未知的路途来投奔于他……

    这与他小时候因为异族入侵，不得不跟着父母四处逃亡、惶惶不可终日的情景何其相似！

    正因为有过相同的经历，他更能体会到这迁徙旅途的艰辛与苦难……

    楚铮的鼻子发酸，拳头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他第一次感觉了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当初创建晨曦军时，他纯属只是听从了秦如韵的建议，觉得有块自己的地盘方便以后“退休养老”，根本就没意识到成为一城之主意味着什么，将要背负起怎样的责任，甚至在船上时还觉得晨曦城里的事务繁多而心生厌烦……

    但这时目睹了这些因为他的名声而冒着长途跋涉地投奔到晨曦城的百姓们，他终于清晰地明白到身为城主，不只是一个名号，更是一份责任。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

    他不知道岛上还有多少类似的贫寒百姓抱着同样的一丝希望，向着晨曦城而去，却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迅速采取行动，这些百姓怕要有一半以上要倒在风雪旅途上。

    而且，万一再发生守城兵士因为勒索不到钱财而拒绝百姓入城的悲剧，他一定会无比自责！

    他经历过的悲剧，决不允许再在这些百姓身上重现！

    他深吸口气缓和情绪，然后掏出纸笔，匆匆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掏出自己的城主大印盖上印章，折好交给那个老汉，嘱咐他如果到了晨曦城后就交给守城的兵士，又将身上所有的食物全取了出来，放到地上，好让他们多些熬过历历冰霜下长途跋涉的机率。

    东方白看了看楚铮的神色，不知怎的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袋糕点，放在食物旁边，挣扎了一会，又不舍地掏出剩下的半袋最喜欢的糕点，放了下来。

    那老汉不识字，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讷讷地接过。但看到楚铮对他们的态度无比的温和真诚，还给他们分发粮食，知道是遇到真正的好人了，忙再次跪下道谢，其余村民也纷纷跟着拜谢。

    楚铮赶紧将他们扶起，又让他们顺着自己的足迹去晨曦城，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这才带着东方白离开。

    他走得很快，每一步相隔有近丈远，但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足迹，直入泥地中，哪怕冰雪化了都不用担心看不清楚跟丢了。

    等楚铮和东方白消失在雪地中，老汉才让各个村里的德高望重者出来商议，把楚铮给的食物分发下去，最后看看手里折起来的纸张，又拉过一个瘦弱少年，道：“大山，你跟七叔公念过几年私塾，你来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给大伙儿读读？”

    “是，高爷爷。”大山接过，打开高声读了出琮：

    “晨曦城诸守门官：近闻岛上百姓欲迁入城中避风雪者众，望诸位妥为引导，统一安置到城中赈灾处暂住，发放衣物粮食，不得有半点刁难，若有趁机敲诈欺压者，本帅定斩不恕，望好自为之！得此手令者，传诸四处城门！晨曦军主帅、晨曦城城主楚楼钧……”

    “楚楼钧？”念到最后，瘦弱少年喃喃道：“这名字好熟悉，城主……啊，楚帅！他就是楚帅！高爷爷，刚才的少侠，就是近来在城中起兵，驱逐了李贼和倭寇，被推举为城主的楚帅！”

    四周围着听他念字的百姓们一听，顿时轰然炸开了，人人激动地四处张望，但只看到冰雪上留下的深深足印，哪里还有楚铮和东方白的身影？

    想到这纸上的命令，想到那留下来的食物和引导的足迹，百姓们无不大受感动。

    “楚帅……原来他就是楚帅……一看就是好人哪！”

    “看来传闻是真的，楚帅在城里安排了救济百姓的赈灾处，还发放衣物粮食！”

    “我们一定要熬到晨曦城去，乡亲们，到了晨曦城我们就有活路了。”

    “大伙儿将来一定要好好替楚帅干活，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楚帅真是好人哪，愿佛祖保佑，楚帅长命百岁，福寿延绵……”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百姓们都朝着楚铮离去的方向，恭敬下拜。

    茫茫的冰天雪地中，数百人遥遥拜倒，泪流满脸……

    ……

    回城的路上，楚铮一言不发，东方白心里也觉得沉甸甸的，只是跟着他后面全速飞奔，既没撒娇也没喊累。

    两人一直跑了好久，东方白终于忍不住了，追上两步问道：“楚楼钧，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护送他们一起回城。”

    相处久了，东方白已深知楚铮的性格与为人，知道他对平民百姓有种一份特别的感情。

    楚铮摇摇头，望着前方的累累寒霜：“这个海岛太大，类似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我现在是城主，更重要的是迅速回城，安排兵马出城清剿乱兵，还有派人在主要通道沿途设置救济点，还有在城里监督赈灾事务、调集粮食衣物，这样才能救下尽可能多来投奔晨曦城的百姓。”

    东方白望着他的侧脸，问道：“天下间的苦难百姓那么多，你能救得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楚铮沉默了好久，才缓声一字一句道：“但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里，就不能眼睁睁在看着这些穷苦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连饱饭都吃不上！”

    “所以你是要真的参与到天下争霸之中去？”

    “起码在少帅军一统天下，建立个能让底层民众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享受太平日子的国家前，我不能再独善其身了。”

    东方白定定地望着他，嘟囔了一句：“妇人之仁……”

    但又轻轻地握住他的大手，低声道：“这既然是吾王的决定，我只好奉陪到底。”这一刻，东方白小脸上的稚气消失不见，仿佛在这一刻又回到十七岁时的心态与成熟。

    楚铮不由笑了，伸手揉揉她的秀发：“对了，多谢你刚才拿出你最喜欢的点心了。”

    感受到楚铮指间的温柔，东方白又恢复了平时的傲娇，她别过微红的脸蛋儿：“哼，算是借你的！下次你要双倍还我！”

    “是是。”

    “还有……”东方白沉吟一会，忽然拉住楚铮，掏出个令牌递给他：“拿着。这个给你。”

    楚铮接过，这是一块枯焦的黑色木头削成令牌模样，上面雕刻着诡异的花纹和文字。

    咦，这不是最初遇到成年版东方白时，她交给过自己的那块令牌？后来东方白转生为他的剑灵，这块令牌他也随手丢到储物锦囊的角落里了吃灰。

    没想到不知何时居然又回到了东方白手里。

    “这是？”

    “黑木令。”

    “有什么用？”

    “见令如见教主，以前东方不败给我的，好让我我行走江湖时方便行事。日月神教有十万教众，虽然战阵打仗不行，但安插在各处的耳目应该很多，包括在李阀中，你有这黑木令在手，可以借用这些耳目的情报，也可以在必要是利用他们发送些假情报。”

    楚铮顿时明白了这黑木令的用途了，这黑木令虽然不能真的使唤日月神教的教众为己用，但借着它获得日月神教情报网的使用权却是可能的。

    特别是在将来李阀入侵随州时，这黑木令发挥的作用更是大得惊人。

    “谢谢你，小东方。”

    大概是楚铮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道谢，东方白瞟了他一眼，小脸更红了，轻轻跺跺脚道：“我回书里睡觉了！”

    下一秒便化为白光钻回到楚铮的身体里。

    楚铮微微一笑，加速向着晨曦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