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为了我师姐

    林太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你不就是小小么？不管他为什么找你，我都不会让陆上龙王伤害你！”他眼中已透了出某种恐惧。

    小小姑娘摇摇头：“你如果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忽然解开秀发，任由秀发披散而下，随手扎了几条小辫子：“我们以前相见时我脸上浓妆艳抹，你又厌恶我，从不拿正眼来看我，自是认不出我这本来的面貌……”

    小小姑娘把几条小辫子理了理，露出凄然一笑：“你现在认出我是谁了么？”

    林太平眼睛顿时睁大了，因为他认出这个发型好像是……好像是……

    “我本名不叫李小小，而叫玉玲珑，就是那个被你骂成‘泼辣凶狠骄蛮’的女煞星，那个你不惜离家出走，也不肯娶回家的未婚妻子……”

    不但林太平惊呆在原地，众人也齐齐“啊”了声。

    林太平出身豪门富贵，因为不满意母亲安排的婚事而离家出走，这在富贵山庄并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他的未婚妻玉玲珑还曾追到过富贵山庄，与王动他们起过冲突，只是当时被王动几人联手打退，当时给王动他们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连楚铮也从郭大路他们那里得知林太平的未婚妻是个“蛮不讲理、泼辣凶悍、惹人生厌”的女子，对林太平离家出走、追求自由爱情的决定也大力赞成。

    没想到这个数月前忽然出现、单纯善良、说话总是温声细气、动不动就脸红的卖花小姑娘，竟然就是那个昔日连富贵山庄里那么好脾气的几人都不喜的玉玲珑！

    林太平脸如死灰，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仿佛在这一刻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这个他爱到极点，甚至整天想着不顾家里的反对也要坚持相守一生的小小姑娘，居然就是他曾最讨厌的未婚妻？

    他忽然生出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来，他怒视着玉玲珑：“你……你……！”

    玉玲珑望着林太平愤怒的神色，眼中闪过痛苦，却硬是挤出了笑脸，低声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来找你，你说什么了？”

    林太平愤怒地瞪着她，没说话。

    “你说，‘我就算去死，也决不会回去和你成亲！’”玉玲珑眼睛已湿了，但强忍住泪水没落下，她咬着嘴唇，嘶声道：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玉玲珑哪里配不上你了？你是林家的贵公子，我玉玲珑就是任人欺侮抛弃的野猫野狗么？我当时就说过，我一定要让你跪着求着哭着要我嫁给你，现在我达成目的了，你是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哈哈哈——！太可笑了！一想到你对我说要各种又傻又天真的甜言蜜语，我就要笑破肚皮了！”

    林太平如同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脚步踉跄地退后几步，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忽然大叫一声，转身跑回了山上。

    没人拦着他，也没人跟上去，大家都知道此时的林太平需要一个人安静下。

    玉玲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忽然腿上发软，直接便坐倒在地上。

    郭襄急忙上前扶起玉玲珑，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林太平？”

    玉玲珑像丢了魂般，任由郭襄拉起，目光依然落在林太平消失之处，喃喃道：“为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我要报复他，要让他跪着哭着……”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你最后要用这样的谎言来骗他？我看得出来，你明明就很喜欢他，是真心喜欢他的。”

    郭襄的声音很温柔，玉玲珑转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连串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滚落，掉落到在地上。

    郭襄眼眶也有些湿了，她扶紧玉玲珑，柔声问道：“是不是你要去见陆上龙王，会有很大的危险？怕林太平为了你与陆上龙王起冲突？”

    玉玲珑摇头着，哭了好会儿，才仿佛恢复了过来。

    旁边的红娘子替她擦了擦泪水，问道：“玉姑娘，你怎会招惹到陆上龙王？”

    玉玲珑沉默了好会儿，才低声说了一个故事。

    其实故事很简单，玉玲珑的父亲与陆上龙王原本是朋友，不知何故反目成仇，陆上龙王曾对天发誓要杀尽玉家所有人。像陆上龙王这样的狠角色，当然言出必行，不过等陆上龙王武功大成要报仇时，发现玉玲珑的父亲已重病身亡了，临终前还写了休书，将妻子赶回了娘家、断绝关系，仆役也尽数驱散。

    陆上龙王愤怒之下只能将玉家夷为平地，但他自认英雄，加上玉玲珑的娘亲与林太平的娘亲是表姐妹，便没为难一个已被休弃的妇人。

    不料玉玲珑的娘亲当时已怀了遗腹子，也就是玉玲珑，还顺利地生了下来。

    直到一年前陆上龙王无意中知道这事，便放话要入关杀了玉玲珑。

    林太平的娘亲为了化解这段血仇，才决定让林太平与玉玲珑成亲，希望陆上龙王多少看在是自己儿媳妇的情份上，放过玉玲珑。

    但林太平与玉玲珑不熟，加上玉玲珑蛮横不讲理的泼辣性格让他很不喜，少年人的叛逆心态发作，便干脆离家出走，流落江湖，差点冻死，被燕七“捡”回了富贵山庄，从此就成了富贵山庄中的一员……

    众人都听得颇为唏嘘。

    玉玲珑抹干眼泪，轻轻推开搀扶着她的郭襄：“谢谢郭姑娘，我没事了。”

    郭襄见她转身要往下山的路走，忙拉住她道：“玉姑娘，你怎么还往下面闯？”

    玉玲珑咬牙道：“陆上龙王要杀我，但我不怕他。我自小苦练武功，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打败他！我玉家在武林中两百年多传承的基业，被他毁于一旦，我爹也算是被他逼死的，我娘亲去年也去世了，我现在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留下一条命，大不了与他拼个同归于尽！”

    郭大路大声问道：“那林太平呢？你就忍心让他这样伤心离去？”

    红娘子也叹了口气：“玉姑娘，你应该很清楚，林太平看似性格软弱，但实际上极是刚烈，越是这样的人，被伤害后心里的伤痕就越难痊癒，他甚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女人了……你忍心他这样？”

    玉玲珑脸色惨白，身体颤抖起来：“我……我……”

    燕七道：“其实林夫人的提议很好，让林太平和你一起去见陆上龙王，化解掉这场数十年的仇怨，岂非杀来杀去更好？”

    玉玲珑摇头：“不行的。我……我不想他低头……”

    一句话便道尽了她的情意。

    众人起到林太平提起陆上龙王时的神色，如果碍于与玉玲珑的情意，选择不得不向陆上龙王低头求恳，怕会痛苦无比。

    玉玲珑不愿林太平经历这样的难堪场面，才气走了林太平，代价却是她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不算深情，什么才算深情？

    王动忽然道：“都先回去吧，陆上龙王说了午时才候客，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说了午时就是午时，你这时去也见不着他。”

    确实，在陆上龙王看来，富贵山庄已被包围，根本就不怕玉玲珑逃掉。

    他之所以公然下然下请帖，怕就是存着猫耍老鼠的心态，让富贵山庄自乱阵脚、让玉玲珑自投罗网。

    玉玲珑挣开郭襄的手儿，坚决道：“多谢大家，但今天的事，是我玉家和陆上龙王之私事，还请各位不要插手，并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林太平……我宁愿他恨我……恨我的话，说不定会时时想起我……”

    她转身看向楚铮和王动：“楚帅、王庄主，林太平最信服的就是你们，以后你们要替他介绍一个好姑娘……让他重新站起来……”

    她说罢快步离去，显然她宁肯在山脚下等着到午时，也不肯再回到富贵山庄。

    众人却是明白她的心情，她怕自己见到林太平会心软，会不舍，会更难过。

    郭襄想追上去，楚铮拉住她，摇了摇头。

    他看出知道这姑娘性格要强刚烈，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他们贸然插手，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回去富贵山庄的路上，楚铮低声问魏知白有关陆上龙王的事。

    魏知白道：“陆上龙王姓林，真实名字却没人知道了，他原本是天山派的弃徒，流落江湖吃了很多苦，不知怎的才练成了惊世武功，从此成为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他性情暴烈、杀伐果断，十几年前带着‘天龙八将’闯关外，硬是在穷山恶水中创出一番基业。听闻现在他在关外有了一大片地盘，兵甲三万余，其中近半是神臂手，满清皇朝对他也是拉拢为主，不敢轻易犯境。”

    楚铮微微点头。

    神臂手就是长弓手，比一般的弓箭手水平更高，射程也更远。

    这陆上龙王能在满清皇朝的地盘上屹立不倒并保持独立，也确实是个有大本事之人。

    不过越是这样的大人物，越是言出必行。

    他说要杀玉玲珑，那就一定会做到，这关乎他的面子，也关乎他的威望。

    回到富贵山庄，各人都默默返回房间，楚铮没安排众人行动，阿飞、西门柔和一众护卫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郭襄跟在楚铮后面，有些担心道：“玉姑娘会不会现在闯进去陆上龙王的帐篷然后被杀了？”

    楚铮摇头道：“不会。我总觉得陆上龙王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为了杀这么一个武功并不算太高明的小姑娘。”

    郭襄想了想，又问道：“小师弟，你要不要去劝劝林太平？他如果知道玉姑娘的心意……”

    “不用。”楚铮微微一笑：“林太平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他会自己想通的，我信他。”

    郭襄看着他的笑容，不知怎的心里便安定下来。

    楚铮拉着她的手儿道：“要不要随我去拜会一下陆上龙王？”

    郭襄奇道：“王大哥不是说陆上龙王请帖上写的时间是午时？”

    楚铮揭下人皮面具收起来，淡然一笑：“那是他请王老大的时间。我去见他的话，他多半会给几分面子接见我的。何况就算他不见，我想进去也没人能拦得住。”

    郭襄望着他自信霸气的神色，心头卟卟卟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真的很喜欢看到小师弟这样一切尽在掌握的威风模样。

    楚铮拉着她的手儿，没从富贵山庄的大门离开，而是偷偷地从后山的树林里穿行，翻越陡峭的山壁下山。

    郭襄的轻功已相当了得，又得楚铮拉着她的手儿助力，只觉得轻飘飘像是御风而行，景物呼呼后移，片刻后便来到了其中一处大帐篷前。

    马上有几个大汉警惕地迎了过来。

    楚铮从容不迫地抱抱拳：“楚楼钧在此，想与陆上龙王一晤，烦请通报一二。”

    没说绰号，没说身份，但光是“楚楼钧”这三个字，便让几个大汉齐齐色变。

    很快那“天外八龙”便一齐出来迎接，这回他们可没半分之前在半山腰里的傲气，极客气地将楚铮和郭襄请到了最大的帐篷之中，送上香茶。

    陆上龙王一直斜倚在他自己的虎皮软榻之上，并没起身相迎。

    楚铮却没怪他失礼。

    事实上怕没人能怪他失礼。

    因为陆上龙王的双腿，竟齐膝而断！

    谁会想到，雄踞一方、傲视群雄的一代豪杰，竟是个双腿全无的残废？

    而且陆上龙王的相貌也大大出乎楚铮的意料。

    原本他以为有这样霸气绰号的人，应该长得有如猛张飞一样凶恶，最起码也得威武雄壮、红面长髯、有如关公。

    但眼前这陆上龙王，个子寻常，体格也不魁梧，相貌还极为不错，如果不是脸色太过苍白、须发有些稀疏，他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美男子。

    他身上穿着可以看出做工精细，但并不华贵，也没戴任何珠宝，想来是因为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名望，已不需要这样浮夸的外物来彰显身份了。

    他没说话，目光却有如一道明亮的寒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楚铮，完全忽略了楚铮身边那容貌万中无一的俏丽少女。

    楚铮也没说话，他只是很随意地坐下，拿起香茶自顾自地喝了口，然后轻叹道：“好茶，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茶，师姐你也喝喝，在别处可喝不到。”

    郭襄向来胆大包天，但不知为何在这个陆上龙王面前，竟有如面对一只半睁眼睛的狮王，甚至连帐篷里的空气都给她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感。

    但当楚铮拿起茶杯悠悠地喝起茶，并示意她也喝时，郭襄原本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便骤然消失了。

    她抿了口茶，同时偷偷看了眼小师弟，发现小师弟明明不像陆上龙王那样绷紧脸目光骇人，但偏偏就是这样轻松自如的神色，自有一种决不逊于陆上龙王的气势。

    陆上龙王终于开口了。

    “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自己坐下的人，也是第一个，敢自己喝茶的人。”

    楚铮微微一笑：“省得龙王浪费口舌，因为龙王应该不是喜欢废话的人。”

    陆上龙王盯着他，忽然也笑了：“楚帅来，是为了林太平？”

    “也为我这师姐。”

    “哦？”陆上龙王的目光终于看向郭襄。

    郭襄却惊讶地看向楚铮：“为了我？”

    楚铮笑道：“是啊，如果玉玲珑被杀，你会很不开心吧？你喜欢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不对？恰巧林太平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他能幸福。”

    “小师弟……”郭襄眼眶儿一下子便红了，情不自禁地握着他的手。

    楚铮轻轻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儿，抬头直迎陆上龙王的目光：“不知道龙王可否给楚某这个面子？”

    陆上龙王脸色一沉，空气瞬间仿佛凝固起来。

    “楚帅这是要插手我的家事和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