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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4章:悬石与浮尸,前世与今生

    云梁州中部,无过山下。

    无过山坐落于万里林海的中部,周遭百里并无植被,皆土石贫瘠,中央微微隆起状,可谓不毛之地。

    其越向中心处,无数悬浮的大小石块越是密集,在稀疏的电弧拉扯下,正绕着那隆起的丘地缓缓旋转,发出微弱的霹雳之音。

    而就在那中心隆起的巨大石丘上,正耸立着一如天柱般的巨大山基,这‘天柱’势如钟乳垂挂,下窄点悬于石丘之上,上阔直达云端,分散八方连绵恍若遮天树冠,浑如撑起天地的巍峨梁柱。

    这...便是无过山!

    而云梁州中的‘梁’字,便取自此山雄奇之势。

    此刻,在这无过山脚下的贫瘠禁地内,百里悬石环绕中,那电弧缠绕间,竟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因为,此间正有一具具冰冷的残尸,漂浮在空中,随着悬石漫无目的绕山转动。

    这些尸体满身剑痕,鲜血淋漓,似乎生前曾被无数剑气肆意割戮过一般,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触目惊心。

    而他们大多都是九州山海卫的卫士,却不知被何人所杀。

    此刻,无过山巅,那通往道音池所在的云巅小山道上,正有一位行色略显狼狈,且显得几分虚弱的玄色身影在登顶而上。

    他虽身着玄色长衫,但实为元神之体,且显得几分虚幻。

    显然,此人正是赋二代。

    如今的赋二代,在失去九天寸星术后已实力大跌,加之又从虚空乱流中遁逃,为了不被乱流所伤,他耗费甚巨,导致如今实力已跌落至勉强堪比地仙中期。

    且...这还是因为万象道场与环伺神赐大陆周围的星辰大海的距离,不算太远的缘故。若是太过遥远,恐怕他将命丧虚空乱流中。

    按理,他曾是天之子,神祇之身,一旦离开山海下界的束缚,反而应该实力暴增才是。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自从被镇压在神陨之地后,他跌落神坛,真龙神印更是被剥夺。没有了神躯和真龙神印,神不如仙,也得不到法则的认可,又如何能在太虚中来去自如?

    当然,若是他能返回神陨之地,入仙神之躯,便可无视虚空乱流,纵使有此界法则压制,实力也将暴增。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入神躯固然可以提升自己的实力,然...一旦以神躯之身去夺取洛羽的元神道基,那将十分的凶险。

    因为,自己那副神躯乃是洛羽的血肉重塑而成,和洛羽的元神没有半点排斥,甚至还要更优于自己。

    也就是说,一旦自己夺其元神道基,洛羽也有可能会夺舍他的神躯,如此生死五五之间,将祸福难料。

    简单点说就是,他想要炼化洛羽的元神,而洛羽也想要夺舍他的肉身。可若是他已元神之体、活着借他人肉身行走于外,则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若是以本尊之身前来,虽然看似实力强大了,但实则危险万分。

    毕竟在赋二代看来,如今洛羽有玄阴、白阳那两条该死的孽龙护卫,已经羽翼丰满。

    与其如此,还不如谋定而后动,伺机而动。

    当然,他也不怕洛羽前往神陨之地。

    因为...

    第一,洛羽不过凡胎肉身,境界还远远够不上大觉,无法像魏长青那般硬闯进入;

    第二,则是神殿内外早已设下强大的剑印结界,纵使大觉地仙巅峰,没有他的允许,也休想闯入。

    所以,如今的他并没有返回神陨之地,而是来到了神赐大陆,准备伺机而动。

    此刻,他行走在云雾间,那曲折的山道之上,待到达巅峰道音云巅时,眼前已豁然开朗。

    至此,他已踏足云端,也停下了脚步,止步于云巅之外,痴望着那不远处破碎池畔的半樽熟悉的雕像,犹如迷途天涯...终于寻到家的浪子一般,满面惆怅。

    良久良久...

    他那惆怅的面容,终是化作了嗔恨,生了怨念,不甘的问道:“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我哪点不如他?就因为孩儿是您一手捏塑的傀儡、用来迷惑浑天的棋子吗?”

    说着,他双眸恣睢,隐恨欲怒道:“不...儿不甘心,我不是傀儡,更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即便是您...也不行!”

    他渐渐内敛怨恨之色,昂首挺胸,看向那冰封的道音池,昂然铿锵道:“父亲,您就在这看着吧。总有一天,这天、这地、这道音,皆会为我...而歌。孩儿要证明给您看,只有我才能继承您的遗志,承继大道,诛灭浑天,夺回无量神域!”

    一时间,其声回荡山巅云海,不可谓不气壮,不可谓不雄烈。

    然而,就在此时,却传来了老者极为沙哑的声音。

    “那是您的欲望,并非我主之愿。”

    此声一出,便见得一邋遢身影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赋二代顿时傲然抬头,蔑视道:“老东西~”

    眼前老者身着粗布麻衣,脚蹬破草鞋,双手背后,他虽黄发蓬乱随意捆扎,但那延至胸前的金色长须,却异常垂顺。

    显然,这邋里邋遢的老者,正是失踪有些时日的黄老。

    只见黄老上下打量着赋二代,随即叹息道:“能让赋少您至此窘境,恐怕娄白已弃您,道子也已归来,看来您终究是败了。”

    黄老何等阅历,眼光又何其老辣。

    从眼前实力大跌的赋二代,这狼狈的虚弱模样,他便猜出了万象道场中发生的大致情况。

    听得此言,赋二代如被人生生揭开了伤疤,眼露寒芒道:“老头,本少不过暂时失利而已,你休要得意,总有一日本少会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见赋二代受挫至此,还依旧冥顽不灵,他摇头惋惜道:“唉~遥想当年,遭老子我站在无量峰巅,望着您意气风发,高歌猛进,力战浑天魔海,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啊!可...为何今时今日,少主您却不顾山海微危,执迷于...欲望嗔念呢?”

    “欲望?嗔念!哈哈哈~”赋二代含恨而笑:“是啊!当年吾也曾嫉恶如仇,一身浩然手提三尺天罡,荡尽八荒魔潮,令神鬼胆寒,万邪鼠窜!

    就是那浑天...本少亦敢拼死力战,至我寸星神兵崩断,元神破损!可...结果又如何?呵哈哈~父亲不仅没有半句嘉奖,竟还夺我神印,罚我于神陨,囚困十万载!”

    说着,他牙咬切齿,几近声嘶力竭而问:“你告诉我,本少何罪之有?难道就该在那神陨之地像个死人一样躺着?乖乖地等他来...好夺走我的一切?

    你说啊...为什么不说了!本少难道不该恨吗?难道不该怨吗?”

    待赋二代一连数问结束,黄老静静地望着他那扭曲的面容,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你啊~不尊主人之令,私自战那浑天,暴露身份,无论胜败皆是大罪。”

    哈哈哈~

    赋二代仰天悲笑:“是啊~本少暴露了身份,让浑天知晓了,我...不是他,哼~我本就不是他!所以...我这颗棋子在父亲的眼中...便没有了价值,对吗?”

    黄老则一脸肃穆:“若真是如此,当时主人便会将您元神抹杀,又何须留存至今?”

    说着,他异常严厉道:“当时不表、不罚你,是因你虽夹杂私欲,不尊号令一意孤行,但荡魔战浑天之志,却也日月可表。故而我主中正不言,意为功过相抵。可你不明我主深意,自入山海以来,便开始暗中韬晦,阴谋布局,妄图有朝一日替天...行道!

    天...如何不怒?吾主...如何不镇你?!”

    “呵~”赋二代不屑一顾:“是吗?听着好像本少真的是忤逆儿一般,罪该万死啊!”

    随即他哼笑而视义正言辞的黄老:“老头啊,你以为本少不知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吗?而我...不过是替他暂时保管神躯,保管天之子位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唉~一个个说得冠冕堂皇,大德大道,那我呢?

    我若乖巧听话,安分守己地双手献上身体,那我又是什么?孤魂野鬼?还是任人宰割,被无情抹灭!昂~?”

    “唉~”黄老终是道出了实情,直言道:“当年您不尊我主法旨,私战于无量神域,事后重伤昏迷之际,玉雷那厮在甘愿以身魂促成山海结界大成之际,曾力主我主将您彻底抹杀,以免后患无穷。然...我主并未同意,反而继续待您如亲子。您...可知为何?”

    赋二代知道黄老口中的玉雷,便是父亲的另一道始神印,也是祖龙之一的雷龙。

    雷龙掌管天地法则,执雷霆之力,素来雷厉风行从不讲情面,恐怕天外天也唯有那厮一人不将自己这天之子放在眼中。

    而此诛杀之言出自其口,一点儿也不奇怪。

    见此,他沉声道:“为何?”

    黄老抚着长须,幽幽道:“因为我主尽知天地九分命数。而您之定命,亦在其中。”

    赋二代霎那震惊失色:“我...亦在定命之中!不...不可能!”

    他身为洛天之子,自然深知洛天可推演天地间万事万物的九分定命之数。但自己乃是父亲取自己的一缕真灵重塑的魂魄,不在轮回之序,又岂会在定命之数中?

    只见黄老那沙哑声,慢慢解开了谜题:“您虽是我主之子,看似不在轮回之中,但你的元神......”

    “元神?”赋二代霎那惊问:“本少元神怎么了?”

    黄老道:“您该知九幽冥界本在山与海之间,曰幽冥界。然...暗源滋生,首当其冲便是阴气最重的幽冥界,为保轮回法则不乱,轮回古道无恙,当时坐镇冥界的主神便不惜一切的保归墟一地,就此神陨于轮回道中,这也是天外天中陨落的第一位主神!”

    说到这儿,他便盯着神色阴晴不定的赋二代,幽幽道:“之后,我主念其功德,便将其残损的元神众记忆抹去,融入自身一丝真灵......”

    说到这儿,已不言而喻。

    若真如黄老儿所言,那他便是幽冥主神残陨的元神融合了父亲的一丝真灵,加之肉身重塑而诞生的...!

    也就是说,自己乃是冥神轮回转世,依旧在定命之中!

    想到这儿,他低吟而问:“本少的定命...是什么?”

    四目相对之下,黄老一字一句道:“您既然已知前生之业,以少主之智,当明今世之果,何须老奴复言?只望您勿要再动他念,如此...至少您还是老奴的少主,我主今世之次子。”

    ‘次子’二字一出,便如一根尖刺一般,深深地扎在心中。

    赋二代瞬间双眸微眯,寒芒闪烁,似有挣扎之色!

    显然,黄老这看似平和的话语中,充满着警告意味。

    其意已昭然若揭,那便是你若在执念下去,不仅前世之功将尽弃,还会失去天之子的身份。

    当然,这天之子是次子,需要牢牢谨记在心,勿生他念妄想,如此天清地明之时,亦不失封神之位。

    可...他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吗?

    忽然!

    低吟的笑声慢慢响起,随之化为狂傲大笑。

    赋二代已凝视向了蹙眉以对的黄老,他手臂一挥,但叫眼前云台八方剑印凭空乍现,化如天地结界,傲然沉吟道:“老头,收起你那说教的口吻!如今父亲已不在,地仙镇守四方昆仑,而你更被本少禁锢在此地寸步难行,谁...又能挡我?”

    黄老眼中七分叹惋,三分讥讽:“他能挫败你一次,便可败你第二次,第三次......”

    不等黄老说完,赋二代已不屑道:“是吗?但你似乎忘了,本少素来不服输,须知人海茫茫,狼在两旁;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

    这山海之中不是还有那连你们都无可奈何的墨灵之主吗?本少想来,他...应该很乐意看到我的那位兄长落败的可怜模样,你说是吗?”

    霎那间,黄老似乎触及逆鳞的龙王一般,霎那雷霆震怒。

    “尔敢...!”

    一声断喝,竟至周遭空间裂变,眼前结界已惊颤瑟瑟。可见黄老怒威龙哮,何其骇人。

    若是没有这结界封困,真不知此时此刻的赋二代能否抗衡。

    但...常言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

    望着眼前困兽咆哮的黄老,洛赋讥讽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