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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招人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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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霞先生曾经说过,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除非没钱。

    就像朱瞻基说的那样儿,海宁县和仁和县能扣着百姓一时,难道还能扣着百姓一世?

    就算他们真是王般的铁了心扣着百姓不放,对于手里握着一百万贯贷款的杨少峰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毕竟,顺天府那边就有大量的劳工,远在交趾的李彬还在不停的搜罗劳工,就连倭国那边也能提供大量的劳工过来。

    而在这些劳工里面,像交趾劳工和倭国劳工都是完全不用给钱的,最多也就是个包吃包住。

    除此之外,那些喜欢上了在工地干活挣钱的大明百姓是需要给工钱的,每个人每天十五文的工钱,这个没办法少。

    而且杨少峰还打算给一部分表现极好的鞑靼劳工和瓦剌劳工转正,让这些被瓦剌抓来的鞑靼人,被鞑靼抓来的瓦剌人,也能和大明的百姓一样拿工钱,甚至慢慢的拥有大明的户籍。

    毫无疑问,这些人现在是在大明出苦力没错,可是好歹也是能吃饱穿暖,对比起以往在草原上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穷日子,现在的生活无疑就像是在天堂一般。

    这些人会感激给了他们活路的大明,会感觉给了他们吃穿的杨少峰,但是这些人却会暗中记恨着当初把他们抓来大明的阿鲁台和马哈木等人。

    很显然,随着越来越多的“草原劳工”转化成大明百姓,阿鲁台和马哈木也会越来越乖巧。

    当然,杨少峰敢拿着干仁后小松和足利义持的脑袋对天誓,自己做的这一切绝对是出于公义,而不是出于坑人的私心。

    人心这个玩意儿,向来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

    邓真几乎都快要麻木了——现在已经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官老爷的架子,也不像个读书人,黝黑的脸庞反倒是像个真正的苦力民夫一般,就连身体也照比往常壮实了许多。

    杨少峰这个人确实挺可恨的,比如说经常牵着一只牛犊子大小的獒犬在工地上晃悠,比如经常在工地上骂骂咧咧的,比如经常和皇太孙两个人在工地上烤羊腿烤生蚝烤虾烤一切他们能想到的东西。

    尤其是最后一点,那是真的招人恨——工地上的饭菜再怎么香,骨头汤再怎么好喝,也没有烧烤诱人……

    然而再怎么心中暗恨,实际上也是没有半点儿鸟用,人家该遛狗的照样遛狗,该烧烤的照样烧烤,从来都是一副我从我素的模样。

    而邓真又不得不承认,除了放浪形骸和有失体面这么两个罪名之外,自己根本就没有找到能弹劾杨少峰的地方。

    在工地上混了几个月,跟许多即墨的百姓都混熟了的邓真,其实心里很清楚,杨少峰这个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实际上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即墨的百姓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在许多百姓看来,官老爷嘛,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是天天跟普通人一样喝糠咽菜,那才不正常呢!

    尤其是咸蛋知县这样儿的,你管人家遛不遛狗的干什么?人家没放狗咬人吧?你管人家烧烤不烧烤的干什么?人家没从百姓嘴里抢食吃吧?

    反倒是这些在工地上出苦力的青壮,顿顿有肉有菜,大鱼大肉的吃多了,日子比往常种地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还想怎么样?

    同样的问题,朱瞻基也问过杨少峰,而且是拿着杨少峰当初教训伊逍和白庚的说法来问的杨少峰“子曰,先之,劳之,曰无倦。现在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招人恨?”

    杨少峰当时也是很确定的点头,然后继续死性不改的跟朱瞻基一起跑到工地边上大吃大喝。

    再怎么招人恨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在什么山就得唱什么歌儿——现在是需要身先士卒去带动百姓劳作的时候么?

    非得跟百姓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事事身先士卒,做好表率,起带头作用?

    扯蛋!

    和中堂说的好啊,官都救不了,还救什么民?

    官员没有个官员的样子,还指望着他们能好好对待百姓?

    至于现在干的这些招人恨的破事儿,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百姓们瞧瞧,让他们知道读书到底有多重要,省得一个个的沾了便宜还唧唧歪歪的。

    邓真不清楚杨少峰的这些理论,更不知道和中堂的至理名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等着月底的时候结了近半年的工钱,然后骂骂咧咧的回京城去了,顺便把一路上其他州县的官员给喷了个遍——凭什么即墨的百姓就能大鱼大肉,其他地方的百姓就只能吃糠咽菜?

    就是因为这些辣鸡官员们无能!喷他们!

    只不过,刚刚回到京城,在朝堂上过了一把喷人的瘾之后,邓真又被朱老四给叫到了宫里。

    然后邓真就被朱老四扔过来的奏章给吓到了。

    《论土地兼并与王朝兴灭疏》

    题目很吓人,内容更吓人,署着朱瞻基的名字,就让这份奏疏变得分外吓人,吓得邓真只看了一篇开头的内容之后就几乎不敢再往下看!

    朱老四却饶有兴致的盯着邓真道:“怎么不看了?邓爱卿是去过山东的,朕倒是很好奇,山东的情况,或者说天下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像这封奏疏里说的那样儿?”

    眼见着邓真有些迟疑,朱老四又接着道:“莫非邓爱卿有什么顾虑?”

    邓真想要伸手去挠满是冷汗的后背却又不敢,当下也只得借着躬身行礼的机会让后背稍微舒服一些,然后才开口说道:“启奏陛下,臣……”

    朱老四呵呵笑道:“邓爱卿尽管说,我大明祖制在此,向来不会因言而罪人,爱卿又何必顾虑太多?”

    邓真道:“启奏陛下,历朝历代的田地变化,无论宫中还是户部,想来都是有备档可查,奏疏内容如何,一查便知。”

    朱老四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略微重了几分:“朕想要听的,是爱卿在这一路上实际看到的,却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数字。

    如果真想看数字,奏疏里面有,爱卿只需要翻到最后面几页,就可以看到历朝历代田亩、丁口数据的变动,又何必来问爱卿?”

    邓真躲无可躲,当下只得把心一横,粗略的将奏疏看完之后梗着脖子道:“启奏陛下,奏疏之中所言,在山东可得印证,自山东一路北上京城,同样可得印证,并无半分虚假!”

    “哈哈哈!”朱老四忽然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绕过桌子,走到邓真的身边后夸赞道:“好!

    国朝养士百年,终究还是有人敢说真话,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歌颂盛世,粉饰太平!朕心甚慰,甚慰!”

    夸完了邓真,朱老四却又绕回到了椅子上,指着邓真手里的奏疏道:“爱卿一路所见,果真如这奏疏里面所说么?”

    邓真横下心来,咬牙道:“启奏陛下,不止山东,便是别处,也是如这奏疏里所言,家中有些钱财的,自然可以供养家中子弟读书,待有人做了官或者行了商,家中钱财更多,便可置办更多的土地。

    可是这土地总是有数的,有人得了一亩地,就会有人失了一亩地,越是贫苦的百姓便越是贫苦,所谓穷不过三代,大多不是三代之后能够家,而是三代之后便彻底绝了香火,再也活不下去了。”

    朱老四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邓真的说法,然后又接着问道:“爱卿以为奏疏里面所言的法子,如何?”

    邓真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奏疏之中颇有可取之处,却又有许多地方过于理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也不待朱老四开口询问,邓真就直接解释了起来:“譬如大棚种菜,又比如两季稻的说法,这两种法子固然是好,但是地力却无法支撑,关中便是明证。

    又譬如吸引百姓入城做工,让更多的百姓不再依赖土地,这法子固然是好法子,可是同样没有考虑到粮食的需求。

    臣自山东一路北上,即墨、河间两地已有大量百姓抛弃田地去做工,以致于田间荒芜,杂草丛生,所需粮食只能靠从外地购买调入,一来影响外地的粮价,二来两地米贵,居之不易,包括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还有,引进高产作物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依臣之愚见,高产的作物,必然需要更肥沃的地力才能支撑,若是没有给土地休养恢复的时间,那再高产的作物种子,只怕也高产不起来吧?

    关中之地当年如何肥沃,自秦时起便是天下的中心,可是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朱老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爱卿所见,倒是和夏爱卿、杨爱卿的意见不谋而合。

    瞻基和那杨癫疯只想着折腾,许多深处的东西却没有想到,正是需要邓爱卿和夏爱卿这样老成持重的臣子辅佐。”

    邓真的心里怂然一惊,接着便深深的低下头,死死的打量着脚上的靴子,似乎上面的花纹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朱老四却是呵呵笑了一声,吩咐道:“朕乏了,爱卿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递个奏疏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