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裴雨晨
沈泽红了。 在场的好几个人把视频传到学校的论坛，一夜之间点击率上千，尽管第二天被管理员删除，但很多同学已看到那一幕。 平心而论，沈泽很有那么一些帅气，李西敏也容颜秀美，两人是一对合格的cp。那几天，沈泽经常在食堂或图书馆遇到女生投来惊讶的目光，她们打量几眼后露出会心的神色，与同伴私语偷笑。 沈延平和廖枫得知儿子产生幻觉，紧张起来，带领他去各大医院就诊。东海、燕京、沪城等国内出名的几所精神病院跑遍，查不出病因。 仪器检查表明，沈泽的大脑无器质性病变，脑电波正常。在心理测试中，沈泽的理性认知、情感表达、意志和行为活动等方面全都正常，没显露精神障碍的迹象。 最关键的一点，精神分裂患者分辨不清自己发病时干过什么事，或者全部忘记，或者记得少许模糊的碎片，说不出完整的过程。 沈泽对“幻觉”清清楚楚，每次回想，树叶演奏的曲调清晰鲜明，女孩躯体的温软触感犹停留在手指上。看病时他没讲这些细节，只大概描述了幻觉影像，言辞有条有理，准确简练。 大夫们的诊断基本上一致：沈泽精神状态良好，幻觉的原因不明。 之后的日子，幻觉接连不断地产生。 他曾穿越到维多利亚蒸汽时代，大战吸血鬼和狼人；曾与异世界的凯瑟琳女王并肩作战，光复埃拉西亚大陆；曾降临于银河系边陲的某个冰雪行星，领导虎头人矿工反抗联合商会的盘剥…… 简直像活生生的无限流小说。 如果真那样还好，够刺激够爽快，而沈泽的幻觉只维持三两分钟，经历一小段栩栩如生的情节就苏醒，然后面对周围人的异样神情。 同学们逐渐对沈泽戒备和惧怕，越来越疏远。同寝室的三个哥们儿私下找班主任，要求换出去。班主任被打过招呼，知道沈泽是刘院长的关系，暂时压住没处理。 沈泽很知趣，打算到学校外面租房子独居，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不料先迎来休学的通知。 事已至此，难有挽回的余地。 “放心，广济大师答应医治你。”廖枫安慰宝贝儿子。 广济？沈泽哭笑不得。 释广济是螃蟹山金光寺住持，民间流传着不少轶闻，吹得神乎其神。那些事是真是假不好说，但在沈泽身上，广济的确展示了两次奇迹。 沈泽刚出生时不哭不动，不吃不喝，像睡着似的昏迷整整二十四小时。医生查不出原因，认为即使活下来也会有后遗症，建议放弃治疗。沈延平犹豫不决，廖枫哭哭啼啼，坚决不同意。 那天正好有一名金光寺僧人摔断腿，送到医院，按说以广济的身份用不着亲自操心这种琐事，但他偏偏去了，偏偏溜达到新生儿科重症室。 婴儿病房看守严密，禁止无关人等出入，不知怎么广济混进去，旁若无人穿过一大群正在会诊的医生护士，走到小沈泽的床前，轻抚他的额头。 “观自在，照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醒来！” 婴儿慢慢睁开眼，迷茫而好奇地观望这初来乍到的人世间，哇哇哭出声。 病房一片哗然，沈延平夫妇和医生们涌过来检查婴儿。忙乱过后，才想起始作俑者，大和尚早已不知去向。 医院有监控，很快查到当天来就诊的几名和尚，认出广济。 出了月子，沈延平夫妇专程前往金光寺道谢。广济很客气，说相遇即是缘分，举手之劳，从面相看沈泽一生多事，有好事也有坏事，将来遇上过不去的坎还可以来寺庙找他。 廖枫将信将疑，沈延平暗自嘀咕，怀疑和尚装神弄鬼。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泽平安成长，夫妇俩逐渐淡忘此事。直到十三年后的一天，沈泽在上学途中，突然一辆大货车冲上人行道，将他撞飞。 沈泽伤势沉重，在ICU中连续昏迷三天，生命体征微弱，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绝望之际，廖枫记起当年广济所说的话，抱着一线希望去金光寺求救。 广济到医院，给沈泽灌下一小瓶水，自称为“般若大光明阴阳调合露”。 说来邪门，那瓶白开水一样的玩意儿下肚，沈泽的身体机能迅速恢复，第二天早上便苏醒，一周后痊愈出院。 从此沈延平夫妇对广济奉若神明，逢年过节必上螃蟹山送礼拜会。 对于儿子的奇怪幻觉，沈延平廖枫无计可施，只好再请求广济帮忙。广济说，距离金光寺不远的山谷中有一个清静地方，可以让沈泽住几天，调节心理状态。同时，广济会经常探望沈泽，宣讲佛法，化解他的戾气。 那是一间职业技术学校，校长梁有根是广济的表侄，照顾好沈泽不在话下。只是，学校的规矩不接收外人，沈泽必须成为学生才能住进去。 沈延平夫妇抓到救命稻草，立刻答应。 沈泽不以为然，作为修炼社会主义二十四字真言的新时代青年，压根儿不信广济那一套。“阴阳调合露”，听着可疑，莫非大和尚经常看矽统文？ 父子三人走出校园，到停车场取车开上马路，这时候，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北院返回南院。裴雨晨夹杂在人流中，身边一左一右跟随着两名护花使者。 她走下天桥，瞧见熟悉的小车驶来，便挥手打招呼。 路上车辆众多，沈延平无法减速。沈泽沉浸于惨痛打击中，心不在焉，未留意到裴雨晨。廖枫看见了，然而她总觉着这女孩心机过重，没什么好感，懒得理睬。 小车径直驶过，对裴雨晨视而不见。裴雨晨神色不变，保持笑容，继续向车子的背影轻轻挥手，目送它消失。 旁边的男生蒋辉看不下去，为女神打抱不平。刚才车窗摇下，沈泽露出半张脸，他认出来，是那个机电学院的神经病基佬。 蒋辉晓得，沈泽和裴雨晨交情不一般，常有来往，因此没贸然攻击本人。他机智地对车辆加以讥诮：“那辆车是桑塔纳，十几年前我家买的第一辆车就是这牌子。” 另一个男生林国亮反驳：“你外行了，明明是帕萨特，比桑塔纳贵。” 裴雨晨心中冷笑，直接给两位追求者下达了死刑。 沈延平开的车是辉腾4.2L，裸价一百五十万，实际上，以沈家的资产还能开更好的车，只不过迫于国企职员的身份避免招摇。 近来裴雨晨的心情十分复杂，好端端的沈泽怎得上精神病，一段上佳的姻缘泡汤。花费了好多心思，眼看要钓到手，可惜。 虽然沈家离富豪差得远，但堪称中层精英，嫁过去下半生衣食无忧。并且沈延平人脉很广，如果裴雨晨想在事业上发展，将是一大助力。 沈泽本人也不差，长相顺眼，脾气和善能容人，就是有一些痞劲。这不算大毛病，裴雨晨有信心实施婚后调教，把他整得服服帖帖。 “裴雨晨，今晚有空吗，《星空大战》第七集首映，我在‘狗眼电影’网站抢到两张票。”林国亮鼓起勇气邀请。 他是一个秀气中略带腼腆的男孩，小鲜肉类型，很受女生青睐，可惜裴雨晨挑男人的眼光比较现实。 裴雨晨扫一眼男孩身上最多两百块钱的路边店夹克，满心鄙夷，脸上却露出甜甜的微笑，一副惋惜的表情。 “啊，你不早说，我才约了高中同学打羽毛球，其实蛮想看这部电影的。” 林国亮犹豫着要不要再换其他时间，蒋辉已抢先一步：“那明晚去，我有百达的VIP会员。” 蒋辉是B省人，家里开着一间小型榨油厂，贴假商标冒充名牌，收入蛮可观。只是人长的不行，尖嘴猴腮，气质土鳖。 唉，反正眼下没合适的人选，先吊着这家伙吧。裴雨晨心有不甘地盘算。 “明天怕是不行，有一堂《古代汉语》答疑课，我有问题必须请教老师……”裴雨晨故作为难，吊足胃口后才继续，“等周末再说好么？” 蒋辉大喜，连声答应：“好，好，等会儿我就订票，周五到周日全订上，你哪天有时间哪天看。” 林国亮难以掩饰失望之情，阴沉下脸，狠狠剜情敌一眼。蒋辉趾高气扬，对失败者不屑一顾。 见两个男生斗鸡似的围绕着自己，裴雨晨的心情稍微好转，小小地得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