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 卖珠修椟?
进去之后,感觉更加震撼。 不是因为它的恢弘,而是因为实在太可怕了。 “怎么这样!”荣显直接叫出声来了。 房屋倾颓,藤蔓与杂草四处丛生,到处一片凋蔽景象。 这段时间,许问有时间就动手,把这里的垃圾收拾了个干净,之前杂乱拉着的电线和晾衣架、塑料袋什么的都不见了,但破瓦烂砖烧焦的痕迹依旧还在,看上去还是很凄惨,活生生一个废墟。 其他人进来之前,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现在环目四望,都有点发呆。 “这种宅子修起来工程也太大了吧?”荣显震惊。 “确实。”许问承认。 “前面门头砖雕,损毁程度有限,可以根据已经有的部分推导出缺失的部分。这里几乎只剩地基了,要怎么重建?”陆远一直安安静静的,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地基可以推导出格局,前后门厅后院可以推导出风格,难度很大,但并非无法进行。”许问说。 “工程很大,需要的人力物力非常巨大。”荣老爷子环视四周,道。 “确实。”这点许问早有心理准备。 “耗费你的一生,可能都无法全部完成。”荣老爷子说。 “我还年轻,而且,我有心理准备。”许问微微一笑。 “嗯……”荣老爷子缓缓点头,没再说什么。 “东西在后面。”许问引着他们继续往里走。 后面的领域,真正是他从没带人进来过的地方了。虽然他心里隐约有所感悟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但实际看见结果前,他还是不能放心的。 这些想法在他脸上一点也没露出来,其他人除了楼先生之外,也没人留意他,他们左顾右盼,这座残破的宅子仿佛有某种魔力,吸引着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中庭仿佛是个分割点,这里的房子也塌了,许问以原有的房屋为基础,搭了一个临时的棚子,很明显是用来做工作间的。 里面摆着许多材料与工具,还有一张翘头案,酸枝木制,修复了一大半,快完工了。 它黯红的颜色微微有些发黑,深沉而凝重,仿佛把周围的光线全部吸收了进去,从而内蕴出一种光华。 翘头案是案面两端高起而装有翘头的条案,翘头与案面抹头一木连做,弧线简洁而优雅,两侧挡板透雕云纹,四足直落,是典型的明式家具。 “这长案漂亮啊!”荣老爷子一看见它,眼珠子立刻转不动了,急忙上前几步走到它旁边,伸手想摸,但还没有碰到就又收了回来。 他看得出来,这条案曾经也损坏过,正在修复,上了一层清漆,正在晾干。 许问见他没准备继续摸,停下脚步,介绍道:“这是明式的翘头案,样式比较简单。” “这种翘头案一般都是摆在墙边或者窗户旁边,用来放一些花瓶或者化妆品的。明式家具造型通常都比较简单,跟清代那种华丽复杂派不一样。”荣显从小就记这些东西,背得滚瓜烂熟,这时小小声地讲给初学者高小树听。 “简单确实简单,但也不简单!”荣老爷子紧盯着这张明代酸枝云纹翘头案,摇头道,“它……它……” 他想描述一下心里的感受,解释一下它的“不简单”,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辞穷了,“确实不简单。” 他只能这样说。 许问很清楚他的意思。 明式家具样式非常简单,譬如这张翘头案,与普通的长条桌不同的地方也就是两边向上飞起的翘头、下方的云纹、以及整体的结构与形状。 但越是简单的东西也越是复杂,面前这张几案就是在极致简洁的条件下,透出了与其他同类家具的不同! 那种不同在于每一寸曲线与直线之中,在横平竖直的简洁纵横间,那是一种美,难以言喻却真实存在,只要你稍加注目,就会看见,然后被吸引。 “是哪位大师的作品?”荣老爷子问。 在他看来,这必是大师作品,没有足够的匠心,是不可能完成的。 “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印记与留名,即使是大师,也应当佚名于民间了。”许问确实仔细检查过。 “可惜。”荣老爷子叹了口气,也不奇怪。 事实上,这样的匠人才是大多数。古代匠人地位极低,更接近现在的工人而非艺术家。就算是八级技工,也没有往产品上留名的。 但到达这种程度,可以缔造出这样足以传世的美,他们与艺术家又有什么区别? “这张明案修好之后,能卖吗?”过了一会儿,荣老爷子问道。他也没想到刚进门不久,就看见了这么中意的物件。 “后面还有,不然再往后看看?”许问问道。 “当然。”荣老爷子毫不犹豫地说。 确实是才刚进来不久,但他已经对这座宅子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他们穿过中庭,继续往后,即将来到四时堂。 许问有些紧张了。 小心翼翼地经过一片塌了一大半、几乎可以直接被认为危旧建筑的走廊与围墙,他们透过砖石的缝隙,终于看见了一座完整的建筑。 四时堂到了。 当初,许问进了许宅,以为自己遇了鬼,但见到四时堂之后,还是忍不住在离开之际留恋驻足,错失了最后一个离开的机会。 现在,其他人见到四时堂,表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有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四时堂,一时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许问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他们,此时的他,也在看着那座他其实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厅宇楼阁。 他其实已经渐渐开始着手修复这座宅子了。 收拾收拾垃圾,清除一些杂草与藤蔓,把堵路的砖石残木清理一下,同时记下它们的路径,为以后的复原做准备。 同时,他开始修一些四时堂里的家具,画一些图,进行一些测量,做修复的前期准备。 但只有这座四时堂,他什么也没动,连一根线也没画。 他曾经拿着纸笔对着它很长时间,想把它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当然他可以拍照,他确实也拍了不少,但拍照和手绘,始终是不一样的东西。他发现,他画不出四时堂,至少现在不行。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许问带他们走了进去。 四时堂里的家具稍微收拾了一下,比之前透亮了一些,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之前那些家具都是打这里来的,件件都很破旧,但只要能修出来,件件都是绝世佳品。 荣老爷子闲来无事,想替老友来看看有没有跟自己那个类似的藏品,一来是满足老友心愿,二来也是趁机炫耀一下。 但来之前,他是真没想到,许问这里有这么多! “你这一屋子东西,可真得值不少钱啊。”荣老爷子环视四周,感叹。 “价值确实珍贵。”许问承认。 “所以,你是打算把这宅子里的家具全卖了,用来修宅子,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四面墙?”荣老爷子抬眼,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