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游说之道
“陆用之,你嚷嚷着见我所谓何事?” 知府倪大宏在书房里翻检着今天刚到的公文。他正在头疼,到底该如何处置眼前这个小小的巡防营排长。 当他已经了然他和白九年之间的把戏,不禁暗暗佩服陆用之小小的年龄有如此的心智和勇气。 按照多年的识人经验,他断定,此人今后如果有机会,定会成为人中龙凤,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但是,如果白九年所说是实,其父花了一百大洋行贿茅管带,茅管带实地考察他后,仅授他一小小的排长实在是不可理解。 他对茅管带还是了解的,好赌嗜酒,是个老兵痞,但能识人用人,手下提拔的军官还是基本能胜任的。 一百大洋,实授排长,说明这陆用之确实有不堪造就的地方。 不杀他,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杀他,又于心不忍。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陆用之找上门来。他知道,这家伙必定是为自己的性命而来,所以,他决定再给一次机会,看看这人到底如何。 如果他继续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或是提出拿钱买命,说明其人也就是这点本事,留之无用,自己惜才之心也就作罢。 倪大宏特地让人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 “倪大人,巡抚大人张联桂因病开缺回扬州已经有一年多了吧?” 这陆用之开口一句话让倪大宏愕然,他嚷着要见他就是为了找他聊天,而且聊的是官场上的人事。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倪大宏决定静观其变。 “张大人在中法越南边境划界问题上是立有大功的,而且在对日外交问题上立场鲜明,是位爱国的封疆大吏。” 倪大宏随口应到,张联桂是他尊敬的上司,在与法国人谈判疆界划定的谈判时,他全程都参与了。 张联桂是扬州人,他是光绪年间唯一一个把大清地方所有正印官职都做过一遍的人,除了总督位置。 他一生最让人值得称颂的是,在与法国谈判越南边境划界时,被法国谈判代表用枪抵着脑门也绝不让步,硬生生的从法国人枪杆子下为我国争得了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他的雕像至今还竖立在扬州老家。 “新的巡抚就要来了,云南巡抚平调到广西,黄槐森黄大人。”陆用之淡淡的说道。 “传闻有好几个人,黄大人原来是广西布政使,帮办广西巡抚,他平调到广西巡抚也是应有之意。但是没到最后,谁又能说没变化呢?” 倪大宏漫不经心的应道。他其实对此并不以为然,黄槐森任职云南巡抚没几年,不会这么快就改任。而且听说这位置的竞争者中有个是李鸿章的亲信,淮军出身的人,他倒是倾向于这个传闻。 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话题总在扯巡抚大人,难道他还想和某个大人物攀亲? 倪大宏想着,一边随手拆开了手里的公文,一封来自广西桂林巡抚衙门的。打开一看,暗自倒吸了口凉气,广西新任巡抚黄槐森三天前业已到任! 巧合,一定是巧合!或者,这家伙是听到了什么传言。倪大宏不动声色的将公文折好,塞进公文袋中。 但瞬间脑子里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巡防营一个小小的排长,且在水口这个小小的乡下,如何得知官场高层的事? “你何以知之?”倪大宏眯起他那双金鱼眼,注视着他。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这几天就该上任了,最迟也该不过月底。” 陆用之心里也在打鼓,自从关武鸣被招安的事出了偏差,他现在也不敢确定这些人事变动是不是也会改变,现在只有先想法渡过自己的难关才是道理。 见倪大宏对这广西巡抚被谁接任的消息并不以为然,陆用之想,要想忽悠住倪大宏,必然要扔出更大的一颗炸弹。 “黄槐森黄大人也是拥护变法的人,可惜他这次站错了队。明年,京城里要有血光之灾了。” 陆用之故作神秘的一笑。 “什么意思?”倪大宏睁大眼睛看着他。 “近年来,上海、湖南、天津各地都在办报纸,鼓吹维新变法,康梁身后一大批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在上奏鼓吹改变旧制,知府以为前景如何?” “看来皇上锐意革新,这也是形势所迫。皇上大了,总归要做出一番事情。”倪大宏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政治倾向,他只是含混的评论说。 “这场变法必定要以人头落地而告终,明年是戊戌年嘛,操之过急,流年不利啊。” 现在的形势已经是明摆着,皇上用了康梁等一大批读书人,都是鼓吹要向西方学习,改变政体。这场变革是迟早的事。 “你是说明年就会推出变法措施,会以失败告终,而且会有人头落地?是因为各位宗亲重臣、封疆大吏的反对?” “重臣的反对、态度暧昧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太后老佛爷的态度。如果变革影响到她的地位和满清大臣的利益,她会听之任之这些事情的发生?” 如果说广西巡抚新人选是陆用之听到了什么传言,误打误撞猜中的,那么不能不说他对时局的分析说的很有道理。 这场变革如果撇开了太后老佛爷,危及了她和满清重臣的利益,纵使光绪帝得到李鸿章等一批办洋务的汉大臣暗中默许或者态度暧昧,这也注定成功不了。这是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的事! 可是,当局者迷。特别是读书人太迷信皇帝的权威,就是看不透这一点,那结局定然是要撞到南墙上! 经过陆用之这么一点拨,倪大宏再把广西巡抚上任的事联想起来,他内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了。 “倪大人,虽然黄槐森的仕途会在广西巡抚上终止,但他却是大人的福星之一。” 陆用之从倪大宏的眼神中判断出,他对自己说的已然有几分相信,决定在从他的前途上入手,增加一些分量。 他架起二郎腿,手指搓动着,仿佛在推算着什么。 “为何会如此说?”倪大宏显然对自身的前途比对变法维新的事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