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爱上猎物的猎人
枫叶林间，气氛肃杀。 风儿吹过，又是数片枫叶落下，飘飘转转。 于某种角度上看，它们似乎就是人们脑海中的记忆。 枫叶落下之时，如人们的记忆浮现，刹那间，思绪百转零落、心旌摇曳； 而落在地面后，伴随着时光流逝，枫叶便被尘泥掩埋，不知何时才能露出原来的面目。 一如那埋于脑海中深处的记忆，不知在哪一刻才能被挖掘而出…… 然而，世事变幻，白云苍狗。 那被尘泥掩埋的枫叶不知不觉便在泥土中被分解得支离破碎，最终全部化为养分，滋润着土地。 不同的是，记忆被封印至深，却似乎并不会因此有任何缺失。 伴随着时光流逝，那埋于脑海深处的记忆中一切情感的表达，反而因为时光的间隔而被酿得更加深沉！ 深沉得，令人难以承受。 …… 李小郎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极其空洞，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他的身旁，瘫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在李小郎恢复记忆的短暂时间里，李大郎已经由年轻人的模样变成了中年人。按照这个趋势，他很快便会变成一个满脸皱纹密布的老人。 ——失去了修为的他，一直以来施展的伪装法术也开始逐渐失效。 他的寿命被予灵树妖的种子不断吸收，本就所剩不多。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法术伪装成年轻人的模样，以免让李小郎生疑。 不远处，秃头老者奄奄一息地坐在地面上。 先前的他疯狂地用匕首扎自己的大腿，无数滴鲜血溅开，使四周的枫叶都沾上了那些更为刺眼的红色，这一抹抹鲜红如朵朵玫瑰于林间绽放，让人心生颤意。 此处依然是墓碑、枫叶、酒，而四周的寂静却是将这诡异的气氛弥漫到了极致。伴随着树影婆娑，这份诡谲便在林间不断升腾，最终被推向了巅峰。 秃头老者手臂无力地垂下，拨浪鼓随即掉落在了地上，无法再发出先前的“邦邦邦”声音。 自残过后的他拿出拨浪鼓，通过旧物旧事重现的方式来尝试勾起李小郎的记忆。看样子，刚成为修真者的李小郎很快便冲破了封印，获得了被封印的记忆。 “上仙……想起来了？……哈哈……哈……” 伤势极重的秃头老者气若游丝，面目狰狞。 等了那么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当年将那个中年修真者给的丹药喂给儿子后，儿子的伤势暂且是止住了……然而没过几天，儿子却依然死去，无力回天。 他想要去报仇，却发现李小郎好像早已经忘记了一切。 于是，他有了新的目的。 ——毁了他全家！让他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感受着李小郎每天平淡的生活，内心里的不甘与愤怒积久弥厚，仿佛一座火山，养精蓄锐着、等待将岩浆喷发向天空的那一刻。 杀了李小郎的父亲是一次喷发，谋策计划又是一次喷发…… “上仙……你看一眼……我嘛……哈……” 李小郎神情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一块木头，得知了真相的他依然无法接受这沉重的事实。 对于老者的话语，李小郎置若罔闻。 “原来是这样……都是因为我……” 终于，李小郎喃喃自语着什么，缓缓低下头看着他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 “怎么有这么多血啊……” 他目光空洞、神情呆滞地看着没有任何血迹手掌，蓦然间抓起了衣袖，打算擦拭自己的掌面。 “怎么会……这么多啊……” 李小郎的神态诡异至极，如同魔怔一般，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衣袖、疯狂地擦着另一只手掌。 “为什么……擦不掉……”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内心的惊恐似乎都要化为了实质，从心口泉涌而出。不知不觉，越来越癫狂的他甚至还运转起了体内的灵力。 “这些都是我干的……我擦不掉……擦不掉！……” 他一声低吼，癫狂地擦着手掌，灵力直接爆发，衣袖在这灵力的攻击下直接崩成了粉末，这些残渣以他为中心散开，漫天飘散。 “啊啊啊！！！” 眼见被用来擦拭手掌的衣袖损坏后，他疯狂地咆哮着，跪在了地上锤击着地面。 在他的全力砸击下，地面很快出现了一个个小坑，四周的枫叶都被灵力带起的风吹散，留下了这一块坑坑洼洼的空地。 最终，他仿佛虚脱了一般，躺在了地面上。 秃头老者气若游丝，目睹着这一幕的他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这一抹笑容与他下身的伤势相结合，蓦然间使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恭喜上仙……你害死了你父亲……也害死了你哥哥……” 此话响起，李小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如同死去。 “……哈哈……你毁了一切啊……” 陡然间，秃头老者眉头一挑，他发现李小郎居然坐了起来。 李小郎眼中逐渐恢复了神采，那些迷茫与空洞似乎伴随着林间吹过的风儿离开了此处，此刻的他，心中一片清明。 李大郎已经变成了老年人，不久之后便要死去。看着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的哥哥，李小郎若有所思。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贪婪！” 蓦然间，他抬起右掌，在全力催动体内的灵力后，一掌拍在了左腿上。 左腿废了。 ——“自私！” 左脚传来的剧痛似乎影响不到他，他面无表情，又是一掌拍在右腿上。 右脚废了。 ——“虚伪！” 一掌砸在左臂上，左臂废了。 ——“……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将手掌高高举起对着天灵盖，如果这一掌成功打了下去，他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而手掌，却是悬在了空中无法动弹。 …… …… 枫树，似乎都停止了晃动，不敢出声打破这份寂静。 林间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位，带着面具，对着不远处的李小郎伸出一指，凝固了他四周的空间让他无法动弹。 另一位，是个头发银白的小女孩，她看着四周的景象，眼中满是诧异。 “老板，刚才你不是说他是什么天生贪魂吗？他应该很贪婪才对啊……怎么在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后，他好像一点都不开心啊？” 看着李小郎满身伤势的悲惨模样，冰蝶瞪着大眼睛，十分不解。而面具姜离却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还有一种贪婪叫做‘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啊？老板你的意思是，这个贪婪自私的家伙居然也想守护他的家人？……” 就在冰蝶似懂非懂、若有所思的时候，面具姜离却偏过头来，望向了突然从不远处走来林间的人。 她一步一步走来， 步伐沉稳， 面无表情。 ——李小郎的妻子。 “咦，主人……” 冰蝶脸色微变，眉头紧皱地盯着这个走过来的普通人，内心的不安开始不断升腾，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面具姜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来。 李小郎的妻子迈着步子，这不紧不慢的步伐中似乎带着某种规律，让这个普通凡人的气势都开始变得诡异。 “看戏……看得还舒服吗？” 衣袖无风自动，附近的枫叶刹那间飞舞而起。她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具姜离与冰蝶，继续走来。 墓碑前，苍老的李大郎早已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先前自残的李小郎与秃头老者也因为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 听着李小郎妻子的话语，面具姜离微微一笑，蓦然间开了口。奇怪的话语在林间回荡，再为林间增添了几分诡谲气氛！ “猎人爱上了猎物嘛……” 一听这话，冰蝶歪了歪头，不知道主人这是什么意思。而陡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着走来的女子，神色大变！ 只见李小郎的妻子继续迈着步子，四周蓦然间出现了无数枝条！ 枝条四散下，她气势开始不断攀升，一股冲天的妖力訇然间爆发，无数枫叶都被这磅礴的气势冲击到了天空中。一时间，她附近的地面上竟是没有一片枫叶！ ——予灵树妖！ “冰蝶，你跟她练练手吧。” 面具姜离似乎早就知道此人绝非凡人，他直接扭过来拍了拍冰蝶的脑袋，示意她上去跟李小郎的妻子、也就是这只隐藏极深的予灵树妖进行战斗。 冰蝶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便回过神来搓了搓小粉拳，跃跃欲试。 “好的，主人！” …… 一方是气势滔天的化形大妖，另一方是连妖气都没有的小女孩。 大妖的气势疯狂地向小女孩压来，无比磅礴，而小女孩却如铁索断江、礁石遏浪，自信地站在气势压迫的中心，脸上满是盎然的战意，毫无畏惧。 空中飞起的枫叶早已落下，它们仿佛是担心受到接下来战斗的波及，躺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气氛紧张至极，空气都似乎因此凝固！ 枫林间， 二人剑拔弩张， 战斗一触即发， 绝无一人敢出声打断接下来的激烈战斗！ …… 面具姜离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满的声音直接在林间响起。 “我都说了，叫我老板！” “……哦，好的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