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梦醒魂失
一片茫茫雪域,平坦而辽阔,视野之内几乎看不到一丝的起伏。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气,愈显苍茫。 这纯白与湛蓝在目力所能延申的极尽之处交会,共同构成了一个永恒的蓝白世界。 雪地上零落地长出一些灵花,直挺挺的主干欲破苍穹。灵花花瓣呈冰蓝色,外层九瓣,中层五瓣,内层三瓣。越往里长,蓝色愈深。 一道黑色的身影直立在雪地上,看身形似是一名男子。无人知晓其何时出现在此,又为何出现在此。 男子颤巍巍地抬起了手臂,似乎想要触碰面前的虚无空间。 然而,他抬手的动作才堪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了,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 其目光看似无意地转动,最后落在脚边的那几株冰蓝花上,久久不愿挪开。 良久之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男子手臂再次向前方坚决地探出,前方的虚空竟泛起了涟漪。 瞬息之间,涟漪急剧扩大。涟漪的中心开始出现扭曲,最终形成了漩涡。 一股极大的吸力从男子手掌上传来,随即蔓延至全身,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这股吸力。可还来不及抵抗,涡流就迅速地将他卷入其中。 对死亡与生俱来的畏惧让其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 一声刺耳的惊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一名男子自梦中惊醒。 他狰狞地瞪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 “原来竟是个梦!” 他在识海里如此想着。 许久之后,他的神情安定了下来。这才发现,一片浅蓝色的纱帐映入眼帘。 “这是哪?” 他在心里问自己。 “嘎吱!” 房门被打开。 “你醒啦?” 如脆玉的轻碰,如泉流的潺潺。一道似曾相识的天籁飘入男子的耳朵,悄悄地直入心魂。 他挣扎着想要起床,可他刚要使劲,全身就像被撕裂了一般。 “啊......” 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一声惨叫。 “你先别动啦,你的伤还没有好哦!” 女子的声音又近了几分。 男子缓缓地转头,想要对声源一探究竟。可当他的目光真的触及到声音的主人时,他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不同于刚从梦中惊醒时的阴郁与恐惧,此刻他的眼里尽是惊艳的神采。 眼前的女子,一头冰蓝色的短发向额头两边自然地分开,如瓷若玉的脸却是赛雪的白皙。 男子不禁想起了梦中那白色的雪域与冰蓝花。 但最让他挪不开目光的,是那黑色丝带额饰下的明眸善睐,黑漆漆的眼瞳温柔的吸引着所有触及它的目光,摧毁着所有与亵渎有关的幻想。 “你可真能睡,可比鲁鲁还要能睡呢。你睡了,额......” 女子伸出纤细的指尖,抵着稍显圆润的下巴,似乎在认真地思量。臂上蓝纱滑落,露出她光洁的皓腕,一条淡青色玉石串成的手链饰配其上。 “五天!对,睡了五天四夜!现在可算是醒了。” 女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新奇和一丝自然流露的欣喜。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里,却是透着一丝狡黠。 她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虽然美态初成,渐有皓月升空之势,却也遮掩不住这般年纪来不及泯灭的童心。 男子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语言。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女子的眼睛,忘记了眨眼。 “你到底是谁啊?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为什么不......” 少女突然想到什么,耳根一热,顿了顿。 “为什么不说话?” 男子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明白,她在问他。可是他却是无法明白少女话中的涵义,心里一急,嘴唇却是下意识地张开。 “额,额......” “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少女又上前问道。 “额,呃呃......” 男子想告诉少女,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他却说不出自己想要的声音。 少女眉上一颦,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你是哑巴吗? 你等等!” 少女说完竟直接转身离去。 少顷,蓝衫少女又回到男子身边。不同的是,这回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鹤发的老妪。 老妪半边脸如婴儿般红润晶莹,另一半却呈瘆人的紫青色。 男子看着眼前的两人,只听到她们在说着什么,但无法理解话中之意。 老妪上前,仔细打量了男子好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紧接着,她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掌,掌背粗筋凸显,手指抵在男子的手腕上。 男子只觉得一股热流自手腕涌起,继而循着手臂慢慢流动着,流过头顶后继续流向另半边身体。 随后,他感觉全身上下被一团极为舒适的暖意包裹。不觉间,他慢慢沉下了意识。 “嫲,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蓝衫少女瞥了一眼正在沉睡的男子,问向老妪。 “他的声宫很正常,而且圆润,想来之前是会说话的。” 老妪收回了手掌淡淡而语,声音虽难掩岁月的沧桑,却温婉沁人。 “那他怎么不会说话了?难道......难道从天上掉下来时摔坏了脑瓜子?” 少女仰头望了屋顶一眼,绝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他当时可是大半身子直插海沙子里了哩。” “可能是失忆了。” 老妪沉思了一下缓缓答道。 “失忆?可是就算失忆也会说话的吧?我记得欣燕家的二婶子当年也是失忆,只是不记得人事而已,话还是说的很顺畅。” “失忆也分不同程度。” 老妪看了看屋外那养着花儿的水缸。 “如果说,人的识海是这水缸,那么记忆就是水。人积攒的记忆越多,水位也就越深。” 老妪顿了顿,继续不急不缓向少女解释。 “水缸之所以能养花是因为水缸里有水,而水缸也存住了水。 如果水缸的水被强行取出,缸子里的水量自然会减少,虽然还能养花,究竟不如水满的时候方便些。 倘若将缸子里的水全部取出,那就完全养不了花了。” “这人摔得厉害,不会将他的‘缸子’都给砸碎了吧?” 少女似是有些担心。 “我方才探查了他的天元,是完好的。他的记忆应该是因某种原因导致几乎完全丢失了,至于究竟是不是摔落的缘故......” 老妪踌躇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我也说不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见男子的酣睡声。 “嫲,他......他会是坏人吗?” 蓝衫女子口中轻问了一声,可语气中却无太多疑惑。 老妪没有马上作答,她认真地打量了沉睡中的男子一眼。 “你想要收留他吗?” “您说他记忆全失,很可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更不可能记得家在哪,所以我......” 少女星眸直视老妪的眼睛。 “您常跟我说,恻隐之心是一个人宝贵的天性。他是被我......被我捡到的,我实在不忍心把他送走。” 老妪看着少女那双凤眸,明明带着期许,却又闪烁着坚决。 这是少女第一次做如此重要的决定。老妪虽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勇气,有时不仅仅是不畏惧死亡的气势。遵循内心的呼唤,并为之跨出突破自我界限的第一步也是勇气。 老妪没有说话,她缓步走向门口。 就在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少女的视线中时,一道无喜无悲的声音飘向少女。 “已经第五日了,你若真想收留他,你知道该怎么做。明日去找你阎四叔说说吧,一切都得按岛上的规矩来。” “上一个被收留的外来者......” 最后一句老妪似是说与自己。 少女没有应声,脸上梨涡浅现。 她回身仔细打量着沉睡中的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男子皮肤很白,却不似她那般瓷玉之白,那是一种苍白。 他的五官称不上完美,鼻子不够挺拔,嘴唇有些厚,印象中唯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引人注目。眼珠子黑白分明,像是彼此划分界限。 可当他睁开这双眼睛时,会让人觉得他脸上所有部位的缺陷都消失了。一副让任何人都感到协调和舒适的样貌会因这双眼睛而出现,任谁都不会再想去挑剔其脸上的毛病。 少女伸手触向男子的脸颊。却在快触及肌肤时,她将手缩了回来,停了一会儿,最后才将光洁的手背贴在男子的额头上。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将手缩回,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去抚摸男子的脸。 当她看到他那脸上病态的苍白时,一种难言的涟漪在心绪中漾开。就像鲁鲁受伤时,她总会想要抚摸它绒绒的耳朵。 “看来,他还会多睡一会儿。”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男子一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再次睁开了双眼。这一回,他的眼里竟是平静多些。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