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万家灯火 第七十三章 侠者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林子云不是圣人，可他也绝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这就是他的道，他的执念，他的红尘万丈之火。即便此生有业缘加身，林子云也不会后悔，至少他不曾违心。 “长安已经大乱，之前救我的黑衣女子又会是谁？算了，现如今天下大乱，谁也不能自保，我就在这里能帮一个是一个。秦兄弟，对不住了。”这些日子林子云治病救人，已经是深感无力。 青州玉宁的百姓都知道在枯山有一个医术高明的神医，那位神医治病救人，据说无论啥病，一碗汤药便让人药到病除。 林子云的名声传出去，什么人都来了。他一个人有通天的能力也忙活不过来，何况他的良药是将灵气化在汤药之中，他现在身上的灵石也不能够让他救每一个人。 林子云立下三条规矩：商贾富豪不救，士兵官员不救，小病轻伤不救。 这三条规矩并不能明目张胆写出，否则指定有麻烦。所以林子云救病治人之前，都会观察病人。 这个世界上有人为了生存而奔波，有人为了存在而劳累。林子云是第二种人，他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他总是渴望做些事情，希望能证明自己。 到现在他才现伟大和渺小并不矛盾，伟大的也可以是渺小的。 林子云的善心与医德感染了一些少年，他们自愿结队跟在林子云身边煎药烧水，照拂病者。林子云注意到这一点，并没有阻止，反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骄傲，也为那些自动加入进来的人而骄傲。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颗善心，比钻石还要耀眼，比珍珠还要珍贵。 从玉宁到百川，百川到长德…… 三个月的时间，冬去春来，林子云跑遍了罗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里有一个救世菩萨，圣心医者。 修为可以用来杀敌，也可以用来救人。 “林先生，有人想见您。”有人喊道。 “谁？”林子云皱眉，他现在可没什么时间见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 “来的是一个身穿翠衣的婢女，声称认识您。”报告的青年男子面带异色地说道。 会是谁呢？林子云还真想不到。既然是故友，还是见一下吧。林子云嘱咐完病人一定要按时喝药，踏出了房间。 小院中风光旖旎，鲜花怒放。在庭院中一个身穿绿衣罗衫的女子转过身来，嫣然一笑。 一别多日，沈绿衣还是如当初见到的时候一样，脸上挂着笑容。 林子云笑着跟她打招呼，心中却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此女。 “我家小姐本来想要拜访所谓的名医，最后现是先生，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见。”初儿笑道。 沈绿衣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初儿，微嗔道：“初儿，不得无礼！” 青州的山水秀美，风景俊丽，素来有“此间山水可牧龙”的美称。 正值初春，雨雪渐融。大地春来，万物复苏，红红绿绿从雪白中争艳而出。不过这个时节的天气反而更冷，不抵秋天的凉风，却有一股透骨的清冷。 沈绿衣头上插着玉钗，晶莹剔透的粉耳上悬坠着一对明珠耳环。她身穿一身绿衫，秋水双眸熠熠生光，姿色无双。 “林将军，我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可是在老爷面前却对你大加夸赞。老爷之前还不信，这下好了又在玉宁遇见你了，可算有机会了。”初儿说道。 “初儿姑娘，沈大人如今也在玉宁？”林子云问道。 初儿没回答，沈绿衣笑着说道：“将军，朝廷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了吧。家父现在的确是在玉宁，前些时候家父都写好了告老还乡的奏折，天下大乱，家父操劳过度已积劳成疾，便有了退隐之心。” 林子云不太清楚朝中关系，但是不难想象其中关系的复杂。他说了些可惜沈藏告老归乡的客套话，见天色不早，便跟沈绿衣告辞。 医馆之中一时三刻还好，时间一长他不在的话，其他人也忙活不开。 “先生，你可回来了？”一个年轻人看见林子云回来，急忙急促地说道。 林子云见他脸色不好，便问道：“有事生了吗？” “先生，一个剑客带着一个蒙面少女来找您救命。他说若是救不了那个女孩，就要杀光我们这里所有人。” 林子云听完，目光之中寒芒闪烁。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猖狂。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医者仁心不假，可若是救不了患者，无能为力便不说，岂有怪罪医者的道理？ “快带我过去看看。”林子云自问自己修真者的身份，炼气期六层的修为，一个凡界剑客，在他面前怎么也翻不起风浪。 林子云进入前堂，果然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中等身材男子坐在哪里。不等他开口，那人转过身来，看也不看林子云，说道：“哼，终于来了一个有用的吗？” 那人没看清林子云，林子云却看清楚了那人面庞，他的心中泛起了惊涛。 “纳兰长兴，你还敢出现？”林子云喝道。 黑衣男子忽然目光落在林子云身上，桃花双眼之中流露出一股杀机，不加隐藏。他白玉般的脸颊上面如布寒霜，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林子云。 “原来所谓的神医，竟然是你？”纳兰长兴冷冷开口。 事已至此，林子云却还想给此人留点情面。他注视着纳兰长兴开口讲道：“将我的仙剑拿来吧，或许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纳兰长兴听见这一句话，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神剑站起身来。他目光冰凉望着林子云，冷笑道：“此剑的主人，现在是我。而你，我今日会以你的血祭它。” 看着纳兰长兴抚摸澹台檀兮剑丸所化的长剑，林子云怒不可遏。 “林某，今日便跟你好好算一算夺剑之仇。”林子云吼道。 两人的气息太强，此地所有人全部都被这股强烈的杀气吓得退出了厅堂。 纳兰长兴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不屑，在他的身体旁边有八柄古朴的宝剑环绕。剑谷传人一身气息更胜昔日，风采绝世。就连林子云纵是他的敌手，也要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人不愧有剑神之称。 林子云笃定，他如今斩杀敌人不在少数，即便纳兰长兴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林子云出手已经是带着分寸。炼气期六层的修为从他身上轰然爆，不怒自威。 “好一个九剑，林某见识了！”林子云心中微微惊讶，纳兰长兴的功力更胜往昔了。 纳兰长兴的剑芒，被林子云浑身灵力震荡，剑谷传人整个人狠狠地撞在大门上。 “修道者，果然厉害。”纳兰长兴擦掉嘴角的鲜血，目光之中露出残忍之色。 数月之前，他凭借一身神出鬼没的剑术，让林子云吃了一个大亏，夺走宝剑。可是仅仅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林子云竟然如此恐怖，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他纳兰长兴同样不是一个吃素的主儿。那么接下来，如果林子云只有这点手段，他要让林子云吃惊。 “是我小看你了，接下来我会让你明白。我纳兰长兴得到的东西，谁都拿不走。”纳兰长兴冷冷说道。 望着纳兰长兴俊俏如女子的面庞，林子云觉得有些好笑。仙凡的差距，可远远比他想的要大。不入仙道，远远想象不到其中的差别。 “火球术。”林子云弹指间，有一道饭碗大小的火光出现，激射向纳兰长兴。 纳兰长兴严阵以待，他手持一柄宝剑，上面有青芒浮现。 “剑芒……好家伙，比之前所见要厉害了不少。”林子云不由得感叹此人的天赋才情，实在可怕。 数尺剑芒，恐怖无比。在凡间可以融化金铁，不可谓不强。 这位剑谷传人，乃是当世著名的武学宗师，甚至就连一些武林泰斗都不敢在他面前装大，不是没有原因的。 纳兰长兴号称一剑斩月，就是传言此人一剑可以斩断长河之水。这种武功，已经在凡世间足以称得上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境了。 林子云不想战斗波及太大，有意收敛气息。 火球术碰撞剑芒，以林子云炼气境六层的修为施展开，纳兰长兴只觉得胸口被一座巨山撞击，他的铁剑化作齑粉。 林子云却不意外，灵力所化的火球炼化凡铁，简直是轻而易举。 林子云一步一步走来，看着半跪在地面上的纳兰长兴，他面露冷酷之色。 “轰……” 意想不到的事情生，纳兰长兴忽然暴起。一缕七彩光芒从他身后背负的长剑身上流露而出，令林子云大惊。 “九剑归一！” 九剑绝学，纳兰剑谷几百年传承至高的九种剑诀，这一代剑子竟然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修炼成功。这种成就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敢相信。 刚才纳兰长兴的贴身宝剑被林子云毁掉，仙剑此刻脱鞘而出，被他握在手中。 仙霞流转，九柄宝剑缠绕在纳兰长兴周围，剑气纵横，王道之气尽显无疑。 这一刻，林子云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澹台檀兮一剑斩尽北域天骄的风华。 一剑化作千万剑，千万剑如一剑的奥妙都在这九剑之中。剑谷传人眼神披靡，手握长剑想要重创林子云。 自从纳兰长兴得到这把仙剑，他现以他的能力根本就无法激活仙剑的威能。可是，这数月以来他一直在参悟仙剑，却生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天地大变，仙人下界，人间界灵力复苏，他竟然因为这柄仙剑，参悟出来一丝仙道机缘。 “你以为只有你是修真者吗？”纳兰长兴冷笑。 剑光闪烁，漫天剑气如长龙咆哮，更是有灵气在其中缭绕。 林子云拼命抵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再一次在此人手中吃了一个大亏。林子云现纳兰长兴竟然修炼成法术神通，不过他修行日浅，境界远远没有林子云提升的快，自然还不是林子云的敌手。 “此子，不可久留。”林子云望着纳兰长兴抱走黑衣长裙女孩夺门而出，喃喃自语。 以他炼气期六层的修为，本来不至于让纳兰长兴跑掉，原因是因为他轻敌所致。林子云施展灵力跟上纳兰长兴，他决定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走此人，否则说不定会成为日后大患。 天绝峰，奇山峻岭，悬崖峭壁数千丈。 纳兰长兴走投无路，林子云的修为，让他感受到绝望。 “别过来，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纳兰长兴用剑抵住黑衣女孩的喉咙。 林子云见识过无数种卑劣的手段，但是纳兰长兴竟然会将他同行女子作为筹码，实在是让林子云始料未及。 “林子云啊林子云，这可是一条人命！”林子云心中惊呼。他不敢再动，心中踌躇。 纳兰长兴抓住他的心魔，哈哈大笑道：“枉你是修道者，怎么你现在怕了？” 林子云见他运动真气割伤那女孩雪白的皮肤，吓了一跳。他连忙开口说道：“住手，你我之间的事情，何必牵连他人。” “笑话，我纳兰长兴要做什么事，你管得着？”纳兰长兴冷哼道。 林子云愤怒地说道：“你堂堂一个武林宗师，欺负一个弱女子也太不像话了吧？” 看见林子云如此说，纳兰长兴冷笑道：“我该笑你蠢呢？还是傻呢？天下者，往事如云烟，他人俱是过客。白云苍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间，你去做什么妇人之仁，假仁假义，你不觉得可笑吗？” 林子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可能是他从一个和平年代的世界之中穿越而来的，他从小就接受过一大堆见义勇为的故事熏陶，根本无法做到视若不见，麻木不仁。 林子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路边乞讨的人，他能帮不能帮，可能看心情，但他比较讨厌那种有手有脚，不去劳动而乞讨的穷人。什么病，都能治得好，但是穷他治不好。可是若是看见弱小者被欺负，他便忍不住会要出手，这是原则。 说到底，林子云其实也不过一个市井小凡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抉择别人的生死，但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天，林子云现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什么是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见义勇为。 林子云不是大侠，即便如今天下大乱，他从异世界穿越而来，也从没想过改变什么，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他所做的唯一，也仅仅是医者仁心。他不喜欢麻烦，可若是看见了，躲不过的，那么也不会去躲。便如同他不会特意去为国家为百姓做什么，但是如果他真看见百姓潦倒，疟疾缠身，那么林子云则不会见死不救。 什么是侠？侠字左边是人，右边一个大人字，两个小人字，上面是一横。 侠以武乱禁，侠说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那种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但是所谓侠客，亦有一颗自律自得之心。这一横，是护，保护的护。 “林子云啊林子云，今日就算放过此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为此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呢？今日若你为了宝剑，害死别人，你的道心难安，你的修道还有意义吗？”林子云心中低语，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接住……”纳兰长兴慢慢走到林子云身后，一掌拍在那女孩后背之上。 林子云接住那黑衣女子，见她眼睛一动，嘴角留下两行鲜血。此刻若是他要去追纳兰长兴，此女中了纳兰长兴蕴含灵力的一掌，只怕伤势加重，性命恐怕难保。 林子云咬牙暗恨，此人狡诈。 从前有一座山，山中一座庙。庙里面住着一个花和尚，取了个媳妇。 “师父，弟子今日犯下大错，师父请罚弟子吧。”南国跪倒在地。 “你有何错？”大和尚闭着眼睛问道。 “弟子今日开了杀戒，愧对我佛。”南国双手摊地，虔诚地跪倒。 大和尚黯然，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叹了一口。他伸出手掌，抚摸南国的脑袋。 “昔年有一佛徒，路遇一只羔羊被恶虎扑食。佛徒不忍人间惨剧，出手制止。”大和尚悠悠说道，佛音环转，如大道黄钟作响。 南国起身立起，手中扣着佛珠问道：“然后呢？” 大和尚睁大双眼，似慈悲似可悲道：“羊羔被救，恶虎无食。佛徒为防恶虎再起杀意，在山中每日念经，欲渡恶虎。岁末大寒，恶虎空腹，却饿死在山中。” “啊……”南国大惊！ “这个佛徒就是为师。”大和尚怅然道。 南国双手合一，再次拜倒在地。 “痴儿，若你不杀那恶人，恶人便要杀人。”大和尚自语。 南国抬起头，目光之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 “杀一人者为罪，杀百人为魔，斩万人者为雄。若是为了红豆，天下人弟子都可杀得。” 大和尚摇摇头，闭目不语。 “你的佛法是无情之道，此生与魔为伴，你不后悔？”良久，大和尚开口问道。 南国声音坚定道：“弟子无悔。” “为师今日便传你修罗炼狱道，此功法一旦修炼，不入地狱便不成佛，你可愿？”大和尚问道。 南国清澈的目光迎来，毫无畏惧地看着大和尚道：“弟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