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浓雾之下（六）
走出酒庄，街上空无一人。 灰白雾气笼罩小镇，尖顶玻璃灯罩挂在半空，临近黄昏，路灯一盏盏开启，将雾气染黄。 比尔穿过街道来到另一侧，没有看到马车。 “车夫呢，他不是说好等我？” “守约是重要品质，社会需要自省。” 街上能见度很低，没有纠结车夫为何不守承诺，拎着香槟木盒，继续寻找其他愿意回城的马车。 不知过去多久，抬头望天，忽然一滴水落在嘴角，没有任何味道。 “要下雨了吗？” “找不到回城马车，就在港口镇住下，等雨过天晴再说。” 沿某个方向行走，浓雾将他包围，渐渐隐去模糊不清的背影，等画面消失，又突然传来男人郁闷纠结的叫喊。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啊！” “那只野兽究竟长什么样子，我明天再去找它，还能看到吗？” “要是有蒸汽车就好了，我什么时候能买到蒸汽车啊，到时把它改装成暗夜骑士怎么样呢？” “嘿嘿，真是个好主意，哈哈哈哈......” 乌云沉得仿佛快要生产，已经承受不住压力，雨水稀疏落下，狂风忽隐忽现，只凭心情上班。 他开心得浑身颤抖，捧腹大笑，哼着小调寻找马车或是旅店，却又感到令人讨厌的目光。 瞬间收回笑声，脸上凝结冰霜，他开始绕圈子，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漫无目的，顺便熟悉环境。 细雨打在灰石板路面，皮鞋踩过碎石和枯枝，微小摩擦声清晰可查，监视者阴魂不散。 缓缓走到小巷中端，眼中突然映出一点红光，比尔眯眼，眼球前后转动。 「奇怪？」 「不是在身后吗？」 「夹击啊，不对，是包围。」 继续前行，他不动声色，当距离火光处越来越近，火光却骤然熄灭。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比尔用一根手指挡住鼻孔。 「是他......」 雾气弥漫，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挡住比尔去路，急躁地吞云吐雾，在浓浓烟雾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真巧啊，克利夫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上一杯，再聊聊天，随便说些什么，我请客。” “我觉得警局就不错，虽然热茶可能不合你胃口，至少那里充满安全感。” 挡在比尔面前，大胡子男人胸前戴着警长徽章，双手插兜，嘴里叼着雪茄，目光带有审视和一丝笑意。 他认为自己已经抓到真凶。 “沙威……” 皱紧眉头，比尔更想见到警察之外的监视者。 而且沙威明显不是凑巧经过，几乎没人这种鬼天气出行，他此刻应该在布里特斯继续寻找古德子爵。 「他亲自来找我？」 「不肯相信我和古德子爵失踪无关吗，还是想从我这儿拿到线索？」 「这个男人充满威胁……」 「如果沙威失踪，他们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短短几秒钟，沙威缓缓靠近，比尔迅速思考，判断下一步动作。 “抱歉，沙威警长，我没兴趣喝茶。”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转身就走，即使沙威挡住前路，比尔也有很多选择。 「沙威明显带人抓我，警局的人也知道他的目标是我。」 「贸然动手，就算能让他或是这附近全部警察消失，我还是会和警察消失扯上关系，那就后患无穷。」 「最好能完全洗脱嫌疑，证明清白，把警察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他们也就不会继续跟踪。」 “非常遗憾，你还不能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问你。” “你只能选择跟我走，或者让他们把你绑起来。” 沙威打了个响指，十几名警察从暗处走出，眼神凶恶，黑色警制外套穿在身上，步伐整齐向前，倒有些黑社会气质。 如果比尔反抗，他们一定会使用暴力，反正这些警察已经被记者形容成滚蛋，不如弄假成真。 本来警察不知道比尔逃向何处，他们分头行动，向不同方向追踪。 前往港口镇抓捕的警察眼前突然跑来年轻男人，他泪流满面，抱紧警察叔叔大腿，向他们寻求帮助。 警察安慰询问下，年轻人才缓不断重复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有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不想死啊，别杀我、别杀我……” 警察开始以为他疯疯癫癫，是从西北方山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还打算找人把他送回精神病院。 直到年轻人高喊伊莉雅姓名，他说自己不该帮助伊莉雅，太可怕了！ 警察这才意识到他和威廉姆斯与巴克莱的事儿有关，极有可能是他看见不该看的画面，精神受到刺激才变成这样。 他们迅速联系附近警察和沙威警长，进入港口镇寻找比尔，同时还想顺藤摸瓜，找到古德子爵被绑地点。 可那个男人四处打转，根本不办正事，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被人跟踪。 等沙威抵达港口镇，跟踪比尔的同时，其余警察悄悄对港口镇搜查，也没发现任何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点变急，沙威也失去耐心。 他下令主动出击，留下部分人手继续寻找古德子爵，把威廉姆斯带回布里特斯，与伊莉雅.巴克莱对峙。 最好再叫上记者，在公众面前让威廉姆斯认罪，让他们知道警局没有胡乱抓人，更让人们看清罪犯的虚伪嘴脸！ 沙威是有这种打算。 雨下大了，雨滴调皮地熄灭雪茄，将充满废弃物的巷子冲刷，比尔环顾四周，一共十三名警察。 “沙威警长，我可以跟你走，让他们离我远点，我对陌生人过敏。” 比尔摊手，勾起嘴角笑笑，手中拿着木盒，显得人畜无害。 警察望向沙威，沙威在点火柴，只是火柴也被打湿，雨越下越大，所有人外套都蒙着雨水。 “……” “没问题，我们从不暴力执法，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 “只要你同意跟我们走，我也不想连续登上报纸头条，雨下大了，我们可以坐警车回去。” 沙威招招手，警察们便停下动作，只是依旧将比尔团团围住。 黑衣警察‘护送’比尔前行，快步走出废巷，四辆警车停在平坦沙土地，这里已经是港口镇边缘。 “克利夫先生，你为什么要来港口镇，还是在这种天气？” 即便一切顺利，沙威也没闲着，他不断寻找话题，试图从比尔口中得到更多消息，推测窝藏古德子爵的地方。 比尔翻了个白眼，举起手中木盒。 “买酒。” “……克利夫先生，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我嗜酒如命，这家店的香槟味道相当不错，服务态度虽然差点，但价格公道，所以我来这边买酒。” 比尔不为所动，又吹响口哨。 他就是和古德子爵绑架案无关，不管沙威怎么问，答案都是如此。 「固执的家伙。」 「破案方向出现问题，你永远也查不出真相。」 “我今天听到很多有趣的消息，有人跟我说，巴克莱财团有意和古德家族联姻，这件事你知道吗？” “巴克莱财团隐藏的也够深啊，这种动向都没有被报社发现，想来是打算给所有人一场惊喜。” “我也是碰巧知道这个消息。” “克利夫先生，你今天去巴克莱信托银行见伊莉雅.巴克莱，原因是什么？” “你是她情人吗？” 沙威跟在比尔后面，喋喋不休。 本来比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到沙威说出最后疑问，他停住脚步，眉头瞬间挤在一起。 “该死！” “你才是她情人！” “喜欢乱查别人隐私的沙威警长先生！” 比尔忍不住反驳，大声吼出，对那种自私到极点又给自己徒增烦恼的女人，他碰都不想碰！ 「女人麻烦，男人麻烦，所有人类都很麻烦！」 “好吧，既然你们不是情人关系，那就只能是雇主和雇佣者了。” “先上车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细聊。” 沙威露出掌握一切的笑容。 他坐进警车前座，司机等待已久，比尔和沙威同一辆车，还有警察坐在比尔右侧，看管重要疑犯。 突突突…… 司机扳动开关，警车一阵抖动，先冒出黑烟，而后才是白色蒸汽。 天色完全黑下来，四辆蒸汽车同时打开车灯，照亮前放砂石路面，车轮缓缓转动，驶向布里特斯。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照亮行驶在路上的一排蒸汽机车，雷声咔嚓咔嚓响起，震耳欲聋。 车轮飞速转动，溅起积水泥沙。 暴雨终于倾盆落下，疯狂捶打车身，仿佛不是雨水，而是天被捅出窟窿，积压多年的欲火终于发泄。 在这方渺小土地，一泻万里！